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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焉掣剑远纵,飘然东去,稍时那崔毖也跟了过来。
少年本来要自龙涉山东折,但因为与慕容元真隔河捋酒,畅饮有时。回头看时,但见那崔毖纵身之术奇高无比,靴点轻露尘,片叶不沾,姿纵于天地之间,遥遥传声道:“慕容少侠,你负笈千里自令支而来,不堪其扰,也该将秘笈送与他人,作回逍遥自在本色了。”
慕容焉头也不回地道:“阁下堂堂冀州士望,竟然也作起了觊觎秘笈的勾当,‘北渚神剑’不过如此!”
崔毖面凝寒霜,冷笑一声加快了身形,轻止远纵飞身扑掠,如高鸢扑兔。但就在此时,他举目由顾,一看之下突然心中一惊,原来前面出现了一片广袤的胡杨林,这慕容焉亦倏地加快身形蓦地闪入其中,晃身不见。崔毖心中懊悔,跌足恨叹,同时心中杀机狂炽地暗暗切齿,也急急纵入林内,发现那林子内往南反向挂了一顶帽子,往北的方向有截衣襟,而往东的方向却有足迹,显然慕容焉在入林前就作好了故布疑阵的准备,如今三个方向都有可能,这下还真难住了崔毖,看来慕容焉对他也了解的很,这崔毖素来阴险狡诈,疑心太重,如今他要细细判断,定然费时,若不判断,定然冒然选择一条追下去。若是他运气不好,无论如何,总是要费他一时半刻的。
崔毖到此果然微微一震,狡黠阴狠仔细打量那三个方向,马上意识到慕容焉在利用自己的疑心拖延时间,他脑中电转百闪,倏地想到慕容焉此行正欲东归,说不定会向东走,当即纵身向东飞身追了下去,行了片刻,但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慕容焉的影子,结果他越走越怀疑自己方才的决定太过草率,如此一来,脚下速度不由得为之一缓,又追了片刻,依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这‘北渚神剑’疑心顿炽,倏然驻步,脑中仔细回想,不禁思忖道:“这慕容焉素来狡猾,方才设了三处疑阵,哪有功夫逃走,分明就躲在附近,却要我错下判断急追下出,如今怕是沿原路折回了方才的河岸去救慕容元真与韵儿,来个出其不意回马枪,一定是如此了。”
一念及此,他目射神光地冷哼一声,折身往回疾掠,不刻便出了林子飞扑‘观流亭’方向,不足盏茗之功,便到了那流碧河畔,刹住身形一看,不由得心中大惊,原来这刻流碧河畔竟然不见一个人影,慕容元真与何韵儿不见了,连他的‘玄衣四奇’和诸霖、铁枫都不见了踪迹,崔毖骇然地地四下巡视一回,却没有发现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心中大疑,他对这‘玄衣四奇’的修为是深知的,就算对手再厉害,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更何况那慕容元真在他的眼里根本不谙武功,外强中干,这位江湖的霸主想来想去,最后的判断是玄衣四奇抓了慕容元真与韵儿,但可能看两位师兄伤得不轻,到前面的镇上求医,目下也只能是这个解释了。
思忖至此,崔毖心中怒火向上一冲,切齿暗骂一声,又想回了慕容焉的事上。慕容焉既然未曾折回,那一定是还在林中,想不到自己这个老江湖今日竟然折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毛小子手上。一念及此,‘北渚神剑’心中益怒,双目寒光湛然,杀机倏起,又急忙纵身奔向那片树林,这回,他在那慕容焉故布疑阵之处仔细观察了半晌,但他愈耽搁的久,心就益加纷乱,正是进退维谷,毫无结论。
正在这时,林中突然一拐一拐地走出个年过花甲的老妪,这老婆婆手里拄着根弯竹杖,但见她满脸皱纹,一副沧海桑田的模样,见了崔毖亦蓦然吓了一跳,看清之后,方拍了胸口继续往外走,似乎是真有事要出林去。
崔毖见状,上前抱拳道:“老婆婆,我跟你打听个人好么?”
那老妪见他向自己说话,老眼浑花地倾耳听了一回,摇了摇头似是听不清楚。
崔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有些不耐地大声道:“婆婆,你有没有看到个年轻人从这里经过?”
那老妪突然生气地咳了一声,哆嗦地道:“年轻人,你跟婆婆说话干吗这么大声乱叫,我又不是听不见,这么没礼貌地吼一个老人,你家人没有教过你尊老敬贤么?”
崔毖闻言不禁腾地大怒,但这老妪人老耳聋,又不值得与她呕气,但仍自强捺地说道:“老婆婆,那你一定见过那个年轻人了?”
老妪哆梭嘴唇,道:“哦,你不就是问那个砍柴地的小三么,他就在东面干活,你找他有事啊,要不……婆婆我带你去找他。”
崔毖闻言几乎气结,但又莫可奈何。这老妪说自己说话大声,还以为她真的耳不聋、眼不花,如今一看,不但耳朵不太灵敏,而且还糊涂得不轻。崔毖实在难以忍受,冷哼一声,索性去找那个砍柴的汉子小三问个明白。哪知他这声冷哼,那老妪还以为他在谢自己,脸上突然笑着摇摇手道:“年轻人不用谢,我看你十几岁就一个人到处跑,你是不是和你娘走丢了,你快去找吧,不用谢我。”
崔毖不胜其烦地眉锋急皱,哎了一声急忙纵身东行,一面走一面气憋,没想到自己堂堂冀州士望,崔海之主,今日竟然被这老妪气得脸都绿了,一想到此,他星目神光暴射,加快身形掠动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头戴青布道巾,身穿赫色长袍的老胖道士,这道士鹤发童颜,颌下三缕飘然,除了身材稍矮胖一点,尚算得上仙风道谷,清古拔尘。这时他正在一方平坦的大石上打谱下棋,他前面一筒白子,对面放着一竹筒黑子,象是正与人对弈,但他的对面却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人不知在闹什么名堂。
这时,那老道“啪!”地落下一子,忽然大笑着望着对面的空地,象是与人说话地连连催促道:“喂,我只考虑一下就落子了,你怎么要想这么久?要是下不出来,干脆索性爽快地认输算了,贫道绝对不会笑你。”
崔毖见状暗自摇头,心叹又遇到个傻子,一气之下正要绕过去,知就在此时,突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那老道对面蓦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道:“臭老道,你催什么催,象催命鬼似的你烦不烦啊,一盘棋下来你唠唠叨叨,我本来是能稳操胜券的,如今什么雅兴都被你烦跑了,怎么能下出好棋,你快给老子住嘴,牛鼻子!”
崔毖闻言倏然驻步,骇然地望那老道的对面,结果他使上了吃奶的劲也没看出半点究竟,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毛,脊梁“噌”地冒起一圈冷气,讶异地瞪着那片空地直发愣。以他如此高明的武功,如今也不禁丝毫挪不动脚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该如何是好。
须臾,那个沉冷的声音倏又转向了这边的崔毖,阴冷地道:“阁下是什么人,竟然看老夫下棋,而且竟然看得十分入神,敢是和这牛鼻子一样嘲笑我么,嗯?!”
崔毖虽然艺高人胆大,蓦听此言,登时也被这人阴冷沉闷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他的内力当然知道周围方圆数十丈只有自己与那胖道士二人,而那道士只傻笑看着自己并未开口,那这里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练了门隐身的奇功,这种功夫连崔毖亦不禁既惧且惊,想不到这牧野之中,竟隐藏了这样的奇人。但他如今还不能肯定对方一定是个人,因为若是个人,就算他能隐形,但他的呼吸绝对逃不出自己的耳朵。所以那隐形的人一开口,这位‘北渚神剑’顿时吓了一跳,他可不愿与这等人为敌,当下向那道士对面的空地,恭敬地抱拳一礼,连忙辩解道:“前……前辈,你一定是误会了,在下只是停步……停步休息一会儿,前辈……”
那人见他气若,益加强横起来,突然打断了他,冷冷地道:“臭小子,你不用辩解了,我老人家虽然没有眼睛,但却看得清清楚楚,你休想瞒得了老夫,你既然看了我的棋,就必须给老夫下一手,要是下得不对,小心老夫出手治理治理你,快!”
崔毖听过不禁勃然大怒,一双蜂目一眯神光一闪,但瞬即又恢复了笑意。他是个心机城府深不可测的人,虽说崔海流霞渚高手如云,但这种对手实是罕见,还是不惹为上。一念及此,崔毖急忙道:“前辈既然让我下,晚辈自当奉命有僭了,只是这位道长……”
那老道见状,果然生气地撅起胡子,道:“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老家伙下不过我却找帮手,两个算计我一个,分明是以多欺少,不行!不行!”
崔毖闻言大觉为难,这老道能与隐形人对弈并口出不逊,虽然暂时没能隐形,但应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分明是不在那隐形人之下,他们一个要自己帮忙,一个坚决不让自己发表意见,倒是自己不知他们哪个更厉害些,又该帮哪一个,如今他骑虎难下,左摇右摆,不由得暗暗切齿大骂,口中却不敢说出,生怕因此而得罪了这两个怪人。
无影人与那牛鼻子吵了半晌,那冷冷的声音突然转向了崔毖,喝道:“小子,你看着老子吵架竟然站着不动,敢是要帮那个牛鼻子臭老道么?”
崔毖闻言一愣,还未开口,那老道士却突然吹胡子瞪眼睛地大怒道:“你敢骂我是臭牛鼻子,你又长得不比我好看多少,要不然就运功现身出来比一比,看那小子帮谁。竟然还敢自称老子,这老子指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死鬼老爹,还是上古的那个圣人老子先师,你要是敢出口辱及古圣,我第一个要拼命?”
崔毖听得既好笑有好气,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计较,故意笑道:“两位前辈都是世外高人,棋艺自然妙绝天下,独步宇内,但在下实在不知该为哪一位效力,以晚辈看,两位不妨先比试比试武功,谁赢了我就听他差遣也不迟啊。”
那牛鼻子闻言,一副果然妙计的模样想了一回,同意地道:“小子,看不出你龟儿子还真聪明,我同意了,老怪你要是怕了,可以认输退出。”
那个声音冷冷地哼了几声,道:“我认输?除非你是那小子的亲爹,我才争不过你,否则,我们就拼上一回,看看谁有资格作他的老爹。”
崔毖闻言,心中切齿暗骂“两个老不死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结果都骂到了自己身上,这北渚神剑遇到高人,竟然还真能装乌龟,脸上一个劲地陪笑,但因为强抑心中怒气,憋得脸色如枣,笑得很难看,阴阴地看他们先大打出手,自己只坐壁上观,到时他们都无力顾着自己,再起身去寻慕容焉。若是他们打得厉害,自己说不定还能渔翁得利呢!
他的阴谋终于实现了。
那道士和那无影人果然开打,但他们却不是在这里打,而是纵身远去,跑到个好点的地方才开打,这下却气坏了崔毖,他本来是要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自己再以绝学‘翼形弥覆掌’将这两个老家伙毙了,但如今他们戏弄完了自己,却跑得远远的,心中大是不甘,但他又不敢公然尾随上去,生怕被那两人识破机关,当下替那两人叫了回侥幸,自己急忙又去找那慕容焉。
不足片刻,崔毖行到一片稍稍空旷的地方,果然看到个矮胖的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在砍柴,上前打个招呼,道:“这位兄台,在下想向你打听个人。”
那柴夫摇摇手,悍笑地道:“我不叫‘兄台’,我叫达野,是这里砍柴的。”
崔毖被这山野村夫弄得苦笑不得,实在是夏虫不可语冰,他也懒得辩解,因为就算解释他这个矮胖子山野村夫未必能听得懂,到时止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呢,当下也学他那样,直接问道:“原来是达野啊,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发的少年从这里经过?”
达野搔了后脑勺想了一回,突然问道:“你说得是不是个拿着刀的?”
崔毖闻言暗笑,这砍柴的竟然把剑叫作刀,真是不可理喻。他只笑着点了点头,道:“他向哪个方向去了?”
那大汉停下拿眼往前探了一回,道:“他在这林子里七拐八拐的,不好找!”
崔毖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带我去找找呢,我有急事找他。”
那矮胖子道:“能啊……”但他马上又搔头想了一回,又反口道:“但我媳妇还要我砍柴呢,我如今才开始砍,到晚上砍不够两担,她就不让我上睡在床上。”
崔毖闻言气结,不奈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二两散碎银子,递给他道:“达野,这里有五两银子,你到镇上能买二十担柴,你收下后在带我去找人,行不?”
那大汉见到银子,果然停了下来,瞪着他道:“你……你真的给我?”
崔毖递给他道:“这还能有假,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年轻人,我再给你五两。”
矮胖大汉闻言大大高兴,立刻收了那几两银子,收拾一回果然当先带路。
崔毖暗自嘲笑,当下与他向东便走。两人东折西折,穿林过树,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光景,终于到了一片疏枫林中。崔毖边走边回想今日之事,方才的际遇实在奇怪,在这林中如何会有个老妪,更有个无影无形的人。一念及此,他突然提高了警戒,只跟在这樵夫身后不远处,待机以动。这时只要一有不妥,那樵夫绝难逃过自己‘弥覆掌’雷霆一击,因为天下人还没有几个能在背对着自己的情况下躲过自己的‘弥覆掌’。
那樵夫走了一会儿,突然行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落叶,那樵夫冉冉踏叶,不露圭角的走过一片落叶,如履平地。但到那崔毖走过时,却突然脚下一软,陡地失重走空,身子一个不稳,突然直往下坠,这树叶下面竟然是个大洞,更不知底下有没有放了些什么竹签之类骇人的摆设。
崔毖骇然一惊,一面惊于这樵夫绝顶的轻功,一面惊心不知他为何要陷害自己。他暗暗冷笑一声,突然一掌攀住了坑的边缘陡地一提,整个身形轻如片叶,竟然陡地掠出那大坑,跳到旁边,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脚刚一着地,突然又走空,这次他却全然没有防备,“砰!”地一声掉了下去,崔毖心中暗叫一声,急忙运真气于下身,结果这大坑底下什么也没有,倒是坑的两边插了两根竹签,这下下边没事,两肋却被划了一下。
崔毖脚刚一着地,“嗖!”地一声点足而出,这时看那樵夫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挥手轰然就是一掌,雷霆惊起,那人竟笑着遥空应下,顿时空中“砰”地一声闷响,两人都不禁“登登……”连退了两步,端的是内力不凡,一击惊人。
崔毖本来还要出手,那樵夫却哈哈大笑,毫无还手的意思,自顾地道:“老夫就知道你不会掉进第一个坑里,所以就专挑了两个相隔很近的坑,没想到你还真掉进去了。你可知道那个坑里为什么只有两个竹签么?”
崔毖闻言也不觉一怔,这挖坑害人往往都在下面插满了竹签,但那个坑底却什么都没有,当时他还觉得奇怪,这时见矮胖子鬼笑着提起,不禁陡地脸色一变,那樵夫却早看在眼里,心道还不上当,口中却道:“看来你反应还不慢,不错,那两个竹签上浸了剧毒,你现在看看伤口是不是隐隐有点发麻?”
崔毖面色微变,神情忽震,果然去查看那伤口,似乎还真的有些发麻,又不由得心中一沉。那樵夫暗中偷笑,心道:“挂伤的伤口哪有不麻不疼的!”
但所谓关己则乱,那崔毖也是吓糊涂了,还以为果然中毒,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樵夫突然得意地哈哈大笑,用手在脸上抹了一回,崔毖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矮胖的老头,大腹象个水桶,脸上还有胡子,这副面容立刻使他想起了那个矮胖的老道,还有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崔毖毕竟是个谨慎的人,刚才心生警兆时,只是觉得这几个人似乎有某些关联,但当时又不能明确地说出他们到底哪里相似,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几个都矮矮胖胖的,如今看来可能是一个人。这么说来,方才时而装聋作哑,时而嘻小笑怒骂,甚至连那‘达野’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大爷’之意,占尽了自己的便宜。
崔毖仓惶惊骇地道:“你……你是那个老妪,还有道士,阁下装神弄鬼,究竟……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设计害我?”
樵夫不屑一顾地冷嗤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装摸作样。如今你中了我的剧毒,若是没有我老人家的独门解药,今后的半年内你的身体将会一块一块地烂掉,直到烂得下身都是骨头时还痛苦地活着,看着自己的脾、胃、肾一个个烂掉,直到心烂掉才慢慢死去,你说好玩不好玩?”
崔毖闻言早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神光暴射地怒声道:“你究竟是谁,你……你想怎么样?”
胖老头一瞪眼,胡子撅起老高,道:“你刚才都叫出我老人家的名字了,竟然还故意装傻充愣,我老人家可不是好骗的。我想做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但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过来,让我点上穴道,我再告诉你。”
崔毖冷笑一声,道:“你又想如何折磨我,反正左右是个死,我为什么要让你点我的穴道?”
樵夫道:“我最不喜欢杀人,但我的毒药却不会选择。解药我身上只有一包,你可以选择不过来,但休想再从我这里拿到解药,惹毛了我,我自己取出来一口吃掉!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问过话就会给你解药,怎么做随你自己决定。”
崔毖冷冷地望了樵夫一眼,那樵夫不耐地转身要走,这下却吓坏了崔毖,虽说被他点了穴道不一定能活,但樵夫所说的死法实在骇人,若是果真如此,他宁愿自戕而死,但被这个古怪的人点了穴道说不定真的还有一线生机,当下崔毖急忙自己出手点中期门,顿时定格成一个点穴动作的奇怪姿态,道:“前辈,我已经自己点了自己的穴道,你就问好了,我一定知无不言,但你也要信守承诺才好。”
樵夫转过身来,突然道:“你过来让我亲自点了,我才相信。”
崔毖道:“我已经点了自己的穴道,不能动弹,怎么走过去?”
樵夫突然生气地吹胡子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来欺负呢,你就算点了自己的穴道,我也不能相信,快点自己冲开,重新让我再点一回。”
崔毖闻言,心中对这老者大起杀念,但如今自己受制于人,无可奈何,只好费了半天的劲解开穴道,走过去让胖老头重新点过,这次老头用的手法很奇怪,连崔毖这样的武学大家亦不禁咋舌,这种禁制他是从未见过的手法,丝毫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
这时,那老头突然纵身上了一棵大树,从上面掠下一个人来,崔毖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慕容焉。那胖老头将慕容焉与崔毖并到一排,他自己却坐下一块石头上,瞪着两人来回好几趟,象是审犯人一般,突然一个人哈哈大笑,这人还真莫名其妙,说笑就笑,而且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名震天下的‘北渚神剑’ 崔毖,如今更是一个人笑了半天,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直到他一个人笑够了,才满意地道:“刚才老夫在林边睡觉,听你们说到我的秘笈,我就先将这小娃抓住……”他突然转向崔毖,道:“可笑你这大娃当时没有一直追下去,其实当时你再追片刻就能追到这小娃,你却自作聪明地折了回去,真是疑心太重了,我老人家最不喜欢疑心重的人了。”
崔毖闻言,暗暗大跌其足,后悔莫及,最后问道:“前辈究竟是谁?”
“你烦不烦啊?”那老头瞪眼睛地道:“同一个问题你闻了三遍,我都说你知道我的名字了,你装傻的本领却比我还厉害。”
崔毖大是不解,慕容焉却道:“前辈,你是不是叫‘装神弄鬼’啊?”
胖老头闻言突然大笑,拍手道:“啊,还是这小娃聪明,大娃笨些,看来大娃应该拜小娃为师,那才妙哩!”言此,胖老头竟然嘻嘻笑了起来。
崔毖被他一句‘大娃’叫得心中暗骂,口中却道:“前辈抓我们来到这里有什么事?”
‘装神弄鬼’捋髯道:“你们还装什么大瓣蒜,明明是你们派那个叫郑慧娘的家伙,在鸦儿镇装着和我喝酒,把我灌醉后偷了我的秘笈,然后你们三个分配不均,这小娃就一个抢了去,你这个大娃就一直追,要不是我在这里遇见你们,我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一言及此,他突然叹了口气,道:“说实在的,这郑慧娘还真好玩,不想你这娃无味至极。我捉了小娃问他秘笈的事,他竟然绝口不承认,那我只好把你捉来和他对质,本来我要和你好好玩玩,装了三次,你却一次也不投入,完全不让我满意。”
两人闻言,顿时都恍然大悟,当他们听到他说郑慧娘好玩时,都不禁大皱起眉,冷眼看着这个老家伙,两人都以为那郑慧娘必然是个年轻女子,这老家伙竟然如此为老不尊。那崔毖更是气得心中杀机狂炽,恨不得将这死胖子一掌打成个肉饼,他先装婆婆,接着是个牛鼻子,后来又是樵夫。但与那牛鼻子说话的无影人,他始终想不清楚,终于忍不住问道:“但……那个看不见的隐形人又是谁呢?”
‘装神弄鬼’闻言突然吹胡子瞪眼睛地道:“我都说你无趣了,你竟然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你还敢说?方才在小林子里你虽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回‘大爷’,但却拿了二两银子骗我老人家说是五两,我从没有见过象你这样小气的有钱人,现在你的银子还不都是我的。”说着,他果真将伸手从崔毖怀中摸出几十两银子,一并放到自己怀中。
崔毖眼睁睁看他那去了自己的银子,又想到方才被他欺骗的晕头转向,心中大怒,道:“怎么,前辈也是冲着秘笈来的?”
胖老头当头呸了他一口,道:“什么冲着秘笈来的,那秘笈本来就是我的,秘笈在哪里,郑慧娘现在在哪里,我要好好收拾他一回。”
慕容焉冷冷地道:“在下不知道谁是郑慧娘,你既然也是冲着秘笈来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根本不知道那秘笈在哪儿。”
‘装神弄鬼’闻言大为光火,瞪着慕容焉道:“你还敢说谎,方才那大娃追你时我明明听到他在追那秘笈,如今证人才我都抓来了,你还不承认?”
崔毖眼珠一转,提建议道:“前辈,你可以先搜他身再说,何必与他浪费唇舌?”
‘装神弄鬼’将眼一瞪,气道:“你以为我没有搜过他身么,这小子一定是把秘笈藏到什么地方,或者已经通篇背诵了下来,然后将秘笈烧了也说不定。”
崔毖点了点头,却反问道:“前辈武功已经很高明了,难道还用得着《凌虚秘旨》这样的书么?”
“‘凌虚秘旨’?怎么,你们……你们说的秘笈不是我装神弄鬼的独门绝学‘鬼神经’么?”胖老头几乎吃了一惊,急忙质问。
“鬼神经?”崔毖与慕容焉同时一愣,慕容焉道:“我们说的是凌虚秘旨,怎么会是鬼神经呢,而且鸦儿镇在下从来没有去过,我刚从段国的国都令支城回来。”
“什么?”胖老头大惊地转向崔毖道:“大娃你说,小娃说的是真是假,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我再喂你几斤砒霜,一条毒蛇,快说!”
崔毖闻言亦吓得悚然一惊,道:“前辈,我们所说的句句属实,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却找个西来的江湖中人打听一番,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慕容焉身怀凌虚秘旨,在下断然没有乱说。”
胖老头闻言顿时大失所望,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足足愣了半晌,终于吹胡子瞪眼睛地道:“没想到这个郑慧娘竟如此狡猾,这会我的人可丢大了……”
崔毖闻言脸色泛灰,神情猛震,以自己的江湖经验,看这老头的意思,很可能会为了保存自己的面子而杀人灭口,当下急急地道:“前辈,你……你刚才答应过我,问完了话就放我们,你是大名鼎鼎的人,想来不会不守承诺吧?”
老头不屑地呸了一口,突然上前就拍开了两人身上的禁制,冷笑一声纵身而去,道:“我不守承诺?要是不守承诺,我早就杀了你们了,无趣至极!”
两人穴道被解,顿时能活动了,但崔毖却悚然惊醒,大骇地纵身就追,因为他身上还有剧毒未解。这时慕容焉望着‘装神弄鬼’的背影,连叹世间奇人高深莫测,当下收拾长剑,东穿小林继续上路。
却说那崔毖追出老远,最后那胖老头才告诉了他解药就是四两马粪,半斤童子尿加金银花,两碗煎成一碗,连喝三十记自然会好,崔毖再想问时,‘装神弄鬼’身如落烟,一闪而逝,踪迹已杳。崔毖心中既恨且惊,恨的是自己一宗之主,雄霸燕、代,自居一方而怀临极之心,却被一介江湖老头整得如此落魄。惊的是天下竟还有比自己高的高手,光是他的易容,变声等都是一门绝学,想来就是什么‘鬼神经’的秘笈中所载绝技。
一念及此,他突然想到了慕容焉,这个人身怀‘凌虚秘旨’,将来一定是自己的大患,更何况他知道了自己今日受辱之事,断然不能放他活命。想到此,当即折身纵形高起,迅若惊雷返身就追,那慕容焉内力本就不足,日中在河边慕容一传给他的内力经过半日折腾,早就用去大半,这会儿提剑刚转上关道,身后崔毖突然追来。
慕容焉见状知再逃不过,当下反而镇定下来,“锵”地一声抽出了‘定燕剑’。
崔毖望了他一眼,刹住脚步飘然落下,仰天大笑道:“慕容焉,今日你不交出‘凌虚秘旨’,还能逃得了么,你太天真了。”
慕容焉冷冷望着这个小人,静静地道:“崔毖,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一代宗师,总要些面子,但阁下实在令人失望得很,你如今追上我一是为了秘笈,二是为了杀人灭口,你以为我会将秘笈给你么,一个想凭武力征服天下的人,何异于痴人说梦,崔毖,你的王图霸业此生绝然无望。”
崔毖见被他识破,又被他当头一番奚落,不由得勃然大怒,杀心狂炽地大笑道:“慕容焉,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可惜的是太聪明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活在这个世上,你也见到了你们慕容的那位三公子,不学无术,外强中干,有他继承王位,慕容何愁不灭,但可惜的是,我不能让你看到这一天了。”
“谁敢伤我兄弟?”
正在这时,东面官道上突然涌来一群高头大马,快逾闪电,飚忽而至,马上骑士约不下二、三十人,个个都是健壮彪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但见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相貌精悍,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与此人同行的还有一名冷静成熟的年轻人,他们二人身后几十名年轻人都是背束长剑,马佩强弓,一行人马未到,雄音远振,霸气先到,慕容焉一看,这些人不是别人,为首两人正是自己的兄弟屈云与顾无名,而那身后之人就是顾无名从段国带来的十五名剑客高手,其余的则是拓卑等乞郢部中的年少子弟。
慕容焉一见大喜,崔毖却心中不由暗暗一震,不待众人围上,骤然出掌发难。这崔海流霞渚有两大绝技,一是‘弥覆掌’,二是‘广狭六音剑’。这后者慕容焉在段国时已从崔毖的大弟子诸霖那里见识过了,的确很高明,但至于这‘弥覆掌’却从未目睹,这手绝技崔毖连他的大弟子诸霖也未传授。如今陡然发难,但见他身形一晃,一双掌蓦地化成一片掌山,势同挟山超海,变化无方,觑之无由,令人丝毫找不到攻击的破绽,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力太深厚,凌厉的掌风挟着一股锐啸,突然卷至。
慕容焉虽然剑术精湛,但内力可说一点没有,但他却及时地警觉到,当即“嗖”地一声身子倒掠,那崔毖却如草追风,身形疾如闪电追上,同时手中掌势一变再变,瞬息之间有数十种变化,掌掌挟风卷袭,直指慕容焉要害,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崔毖的掌力范围渐渐笼罩触及到了慕容焉。就在此时,那屈云舌绽春雷,脱口一声断喝:“大胆匹夫,你也接我一掌!”他话未了,人却纵下了骏马,如电般疾掠过来,直撄其混厚的掌锋,嗡地迎上,正在崔毖的掌力将要触及到慕容焉时,屈云疾快地挥掌正击在崔毖的掌风范围边界,慕容焉大吃一惊,骇呆地道:“屈云快些退开,不可冒——”
哪知他‘进’字未完,屈云与崔毖的掌力陡地接在一起。崔毖本来见屈云赶到,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加深掌力,准备一掌将屈云与慕容焉一举击毙,结果众人耳中但闻“轰”地一声巨响,屈云与崔毖之间象是一声惊雷,双方都不禁“登登登……”连退数步,屈云口中流下了几滴鲜血。显然是比崔毖伤得更重些。
那崔毖心中亦仓惶惊骇,他虽然没有吐血,但亦是一阵血气翻涌,真气走散,这一惊实在不小,他想不到这屈云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的修为。其实,屈云的内力是自从得到‘天圆阐经’开始的。他本来就天生神力,后来回到部中安排好一切,一边命人打探慕容焉的消息,一面修炼内功,经多日以来的苦修,顿觉内力大增,这其实都是因为他天真纯厚,心思较静,极易入功而无偏差,再者他天生体质极好,以前还有修炼‘贝叶眼藏’的经验,所以一经下手,得益很高,进境很快,这点顾无名等人无不引为异见。
这时,顾无名也“嗖”地拔剑纵下,与慕容焉和屈云并肩御敌。崔毖经此一招,早已神意惊遽,光一个屈云他已应付需时,如今又来个顾无名,光看他拔剑的手势与纵身之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兼且那边尚有几十名高手,不宜久留。当下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陡然纵身掠入了林中,身后传来袅袅余音道:“慕容焉你的命我先寄下了,他日我自来取——”
屈云闻言勃然大怒,还要去追,却被慕容焉一把拉住。看了他的伤势,道:“屈云,你没事吧,你……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么深厚的内力?”
这时兄弟们都甩镫下马,赶了过来。
屈云上前抱住慕容焉,眼中突然有了泪光,撞他胸膛道:“大雁,你在令支只说自己有事,原来却是一个人去接受天下的挑战,你太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这时,那顾无名与一众人等纷纷涌上,抱怨他不顾兄弟。慕容焉抱住众人,笑道:“诸位兄弟,都是我不对,我不顾兄弟情谊,实在该罚,怎么罚法你们索性一起划下道来,我一并接这便是!”
众兄弟闻言大笑,顾无名道:“这道么,我们十天前就准备好了,我们在如今的新部中准备了几十坛埃拉酒,马奶酒和松子酒,我们回去,一百人对你一个,就象你一人挑战天下群雄一样,赢了我们一百个人,才算陪罪!”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两人,抱住慕容焉泪如雨下。众人都在高兴,他们又是谁?原来,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断云、断雨,当日,两兄弟在慕容焉被掠走后,在刘、柳两位前辈的保护下,也赶到慕容,一路打听,但因为慕容焉稽迟太久,他们两兄弟反而走到了前头,断雨料想慕容焉要么被劫走有难,要么已经赶回了乞郢,但无论如何,总要赶快找到屈云和顾无名报信,再求搭救计策。兄弟二人打定主意,买了马匹一路飞奔打听,不日赶到了五十里秀,正被等在那里的兄弟们接应到,带到新的落居地——辽水之东的东川。两人回来一问,知慕容焉果然未归,心往下沉,急忙说了原委,众人闻言,纷纷大惊而起,屈云立刻挑选了部中的勇士和顾无名往好城赶,不料双方竟然在此相遇。
断雨拉住慕容,自怨自艾地痛哭流涕,道:“焉大哥,你太自私,为什么不让我们陪你死,为什么……”
慕容焉眼中一热,到:“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向众兄弟交代?”
断云这时看样子也要开哭,顾无名早过来道:“你看看你们三个,怎么说也是个剑客,哭成这样象什么话,再哭可要打屁股了!”
话未说完,断云先笑了起来,四下众兄弟轰然大笑。
慕容焉亦大笑,道:“顾大哥比酒的妙计正和我意,但在我们痛饮之前,我先要去拜祭凌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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