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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再说慕容元真与何韵儿。
崔毖走后,那‘玄衣四奇’提剑上来,却不料慕容元真骤然出手,一来那四人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武功,二来他武功实在高得令人惊骇。结果一出手便使出了‘扑风捉影’这门奇功,“嗖!”地一声如一缕无孔不入的轻风,萧萧飒飒,一闪的展瞬之间已然攫了四柄长剑回来,再看那‘玄衣四奇’,竟然都保持着各样的拔剑姿势动也不动,只一顾间便被慕容元真点了穴道。
对岸的铁枫与诸霖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叫,但他们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拼命撑起身向东跑去寻找崔毖,却见慕容元真陡然高起,足踏一竹筏,踏水纵到对岸,爽朗清举,轻轻不足四招就擒了这两个废人,提着诸、铁二人到了慕容一身前,道:“你做得很好,有没有事?”
慕容一听他一言,竟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高兴地摇了摇头,但却依然没有说出话来。当下慕容元真放了信号,不足片晌,北面风驰电掣地掠来十个‘天晓堂’的弟子,他们手中都提着长剑,一旦到此,急忙恭身行礼。
慕容元真摆了摆手,问道:“龙涉山内慕容二与慕容三做得如何了?”
其中一个头目道:“主上尽管放心,那群江湖中人已经被驱散大半,属下赶来时,只剩下‘段国五狼’三个等一干不足十余人,而且当时在附近的‘斩龙堂’的五十名高手也赶到了龙涉山,如今怕是已经将那群乌合之众击败了。”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看在韵儿的面子上并未杀了他们,当下命几人将诸霖、铁枫以及‘玄衣四奇’带走,压入秘密天牢,百年内永不释放。并命众人带慕容一回京城疗伤,待那群人领命而去之后,慕容元真亲自小心地掩去了几点痕迹,当下挽着悲伤的韵儿北上。
何韵儿似乎依然未能自悲怆之中转过来,慕容元真看她那受尽了委屈的娇靥,如梨花带雨,幽郁哀婉,心中更加怜惜十倍,将她揽在怀中,嘴唇轻轻去吻他玉面上的清泪。何韵儿蓦的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放,泣道:“元真哥哥,我娘难到真的是个坏女人么,我……我也是个坏女人么,爹说得一定是真的。”
慕容元真急忙掩饰住她的小嘴,道:“韵儿,你不可信那人的鬼话,他也不是你的父亲,你这么善良,你的母亲也一定如此,你不要多想,听我的话。”
何韵儿怀疑地道:“但……他说得那么肯定,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慕容元真坚定的眼神凝视着这个可怜的少女,令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但闻慕容元真接着道:“他不过是嫉妒我能和你在一起,当初他一定没有得到你母亲的心,所以才一直对你如此苛刻!”
何韵儿不知他说的对是不对,但他那坚定自信的目光却令自己也相信了他的话。爱就是这么件奇妙的事,无论有的人如何处心积虑,但终究毫无用处,因为每个人都更相信自己深爱的人,这点可能猜刻机诈的崔毖穷其一生也难了了。
两人入了龙涉山,正待北上。何韵儿突然累得晕倒,慕容元真吓得心中大乱,急忙运功为她推拿一回,韵儿方悠悠转醒,花容惨淡,一睁开妙幕发现慕容元真正焦急地望着自己,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昏了过去,只是甜甜地会心嫣然一笑,但马上轻咳两声,脸上倏地红起,低低地道:“元真哥哥,你……干吗把我抱得这么紧?”
慕容元真看她美人春睡后的美态,云鬓半蓬,肤色玉曜,清心玉映,看起来睡态迟迟,不禁想上前吻她,但想到她此时身体虚弱,不宜动情,当下急急从怀中取出一大堆的药瓶,顿时把韵儿看花了眼睛,惊异地瞪着慕容元真,疑道:“元真哥哥,你……你怀里怎么放这么多药,你身体不适么?”
慕容元真闻言不禁戳她琼鼻笑道:“我怎么会身体不适?这些都是江湖人行走天下的必备之物,不带些就不想江湖中人,你看,”他指着一个小白瓶道,“这瓶是上好的金创药,专治刀伤剑伤。”他又拿起一个小青瓶道:“这里装的是震气丸,专治内伤……”他一口气说了好几种,看得何韵儿眼花缭乱,少女指着一个小红瓶道:“那么这瓶又是什么?”
慕容元真轻轻为她理了香肩几缕秀发,道:“这个药可厉害了,名叫‘双红绝’,是红毒蛇的毒液加上鹤顶红两味配制而成的,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毒药呢。”
韵儿闻言吓了一跳,害怕地道:“怎么还有这种坏药,那不是害人的么……”话说到此,她突然慎重地道:“元真哥哥,这么多药……你会不会记错,吃错了药?”
慕容元真心中甜足,轻轻在她秀发上吻了一回,道:“韵儿,我行走天下向来不待救伤之药,因为天下没有人能伤到我。但自从遇到你,我真的害怕有人会伤到你,所以……所以在河阳城才向慕容洛要了些药珍贵的随身携带,当时我没看清才带了这瓶双红绝,你别怪我好么?”
何韵儿不禁芳心一震,她没想到这个纵横天下,手下高手如云的少年,竟然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这点几乎可与她的母亲相媲美,少女心中甜蜜已极,一双美绝人寰的妙目深情地凝注着公子元真,这时的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男女之爱,她的心扉被这个胸怀天下但又体贴入微的少年王爷打开了,这个神姿高彻,器朗神俊的年轻人虽然出身王世之家,更位极左贤王,可谓少年天才,但更可敬的是他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浑身透着股庄穆与卓朗,乃是百年难见的俊杰,想不到自己竟然得他如此垂顾。
韵儿拿起那瓶双红绝急忙跑出老远,扔了一回。回来一头扑入慕容元真的怀中,双眸迷蒙地道:“这药坏,我把它扔掉了。元真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言及此,她又柔弱地咳了几声。
慕容元真突然想起自己要为她找药,当下取了瓶‘理气丹’给她服下,之后依然担心地望着她的娇靥,起身发出信号叫了二十名‘斩龙堂’的门下,命他们一面好好伺候韵儿,一面立刻动手,就地造一坐木屋让韵儿休息,自己却一言不发地纵身而去。那几个剑客高手轰然应声,当下十人用剑砍木造屋,另外十人有的取水,有的取食,其余的先为韵儿姑娘找出干燥柔软的地方坐下休息,忙得不亦乐乎。但何韵儿却奇怪地望着慕容元真一纵即无的背影,神色为之黯然一叹,心里还以为他要离开自己呢。
过了约两个时辰,那木屋已经造好,二十名高手护送韵儿进去休息,然后都按剑护在那木屋四侧。韵儿无奈,只得进去一看,大为惊异。原来这里面不但有被褥,而且有镜梳,看来慕容元真虽然明着让他的手下不要跟着,但他们还是一路有人跟随,只不过是跟得远些,还携带了自己在荻花洲外买的东西。
韵儿心中一阵感动,眼泪不由又掉下来。她想将自己的事告诉母亲,让她也为自己高兴,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听那群剑客一起跪下,道:“主上回来了,属下等幸不辱命,小姐已经入内休息!”
一个声音嗯声地道:“知道了,你们都在五十里外候着吧,韵儿喜欢安静。”
那群人轰然应声而去,提剑纵身不见了。
何韵儿一听这声音便认出他是慕容元真,她急忙心喜地跑了出去,看到慕容元真提和两袋东西,大为惊顾,但还是上前扑入他的怀中,黯然地道:“元真哥哥,我还以为你一人人走了呢,你又回来了?!”
慕容元真被她如云的秀发撩拨得打个喷嚏,不好意思地道:“韵儿,你看我手里提着东西,没有手来抓你,你就欺负起来我了?”
韵儿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急忙在他怀中垂下螓首,伸手却了一袋东西急忙躲到屋里。
慕容元真得意一笑,跟进屋内,四下打量一回,尚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屋子虽然小,但却干净得很,尚能作为我家韵儿歇脚之地。”
韵儿感激地望着他道:“元真,我们只是歇息一会儿,你为何要让那几个大哥累上半天?”
慕容元真闻言,忽然慎重地道:“韵儿妹妹,以后你可莫要再叫他们大哥,所谓主仆有序,不可或乱。你将来就是他们的女主人,到了我慕容的京城,我就在那里为你造座行宫,如今只好委屈你先住木屋了。”
韵儿闻言腼腆含羞,芳心却高兴得很,口中嗔道:“哪个要做他们的女主人,你找别人好了。”
慕容元真突然拉起她的玉手,郑重凝视着她天纵之姿,韵儿早被他的庄重所感动,只垂下螓首听他说道:“韵儿,自从我见到你,我就发誓,有了你,我慕容元真这一生都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如今你却说要散伙,难道你要让我作一辈子作个老处男,孤独而死么?”
韵儿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芳心扑通直跳,螓首垂得更低,急忙转开话题,嗫嚅着取了那两袋东西道:“元真,你……你刚才离开拿来了些什么东西?”
慕容元真看她泛红的娇靥,惊叹地道:“《诗经》中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这也不能及得上你的一半,之前我看你美人春睡乍醒,睡眼醒松,发托柔云,靥色庸美,所以……所以就到北海去为你买了胭脂与铅粉,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何韵儿却吃了一惊,急忙打开那袋子来看,里面果然方了许多胭脂花粉,有石榴红、红眷、夜金红、蕊心红足足十余种,都是名贵的中原胭脂。少女心里一热,芳心暗许,低头温柔地道:“元真哥哥,从这里到北海有几百里,你……你就是为了替我买这些胭脂花粉么?”
慕容元真看到她的倾国倾城的笑容,顿时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他打开听一袋,里面却是一碟鹿肉汤,它放在袋中虽经历数百里,但却扣得好好的,打开时还热着呢。他笑了笑道:“韵儿,我知道你身体虚弱,最需进补,我怕你这两天尽吃干粮会伤身体,所以才为现取了新鲜的鹿肉熬了一碟汤,你快吃了吧。”
韵儿闻言眼睛瞬了不瞬地凝视着慕容元真,眼看就要有泪,慕容元真突然也作了要开哭的样子,韵儿猛地想起他曾说过要与自己同哭同笑的,急忙抑了下来。她本来不吃荤腥,但又怕辜负了慕容元真不远千里,一日纵横北海,为自己取来的食物,当下只得吃了几羹,哪知不过片刻,她突然脸色惨变,浑身颤抖,竟哇地吐了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慕容元真吓得一声惊呼,急忙去扶住了她,看少女陡然之间脸色惨然,花容失色。急忙运用真气暗渡,但这次却远不及前几此那般奏效,韵儿虽然终于睁开了眼,但精神却忽然变得很孱弱,一双妙目含泪地望着慕容元真,弱声揪心地道:“元真哥哥,我……我答应过娘不吃荤的,你对我太好了,现在老天真的惩罚我了,我吃了你杀的鹿肉……”
慕容元真闻言,怨怒地一把将那碟鹿肉汤扔了出去,急忙问道:“韵儿,你以前可曾有过吐血?”
韵儿吃力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一定是我不守诺言才……”
慕容元真急忙掩住她的小嘴,为她拭净嘴边殷红的鲜血,不经意间蓦地发现韵儿凝如聚雪的香颈间隐隐有些青痕,心中骇然一惊,急急地打开了她的上衣。韵儿虽然亦是一惊,但她如今已经将心都系于元真之身,丝毫没有抗拒,她知道慕容元真不是那种人,这么作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她轻轻地将脸转向一边,略带羞赧地闭上了眼睛,毕竟,一个女子被一个男人这样解开衣襟,乃是件羞愧已极的事。
韵儿的上衣被他半解,左边露出了凝如养脂,聚如白雪的一段胭体,美得令人心惊肉跳,但亦骇得慕容元真的心一下沉入了无底的旋涡。原来,在韵儿香肩之后稍稍偏上的地方,有半个青色如骷髅一般的掌印。年轻人一看,便当即认出这是宗政辅的‘灭劫手’,他曾听说凡中此掌的人,伤处都呈青色,然后青色会扩散到心脏、面上,毒辣至极,它之所以叫‘灭劫手’,意思是此掌一出,人必灭了这辈子的生存之劫,重入轮回之意。当日在燕留城外,若非自己身穿宝甲而且又有真气护身的话,怕是也定要重伤不治。
慕容元真脸色惊骇,瞬息间一连数变,眼中蓦地泪涌,阴翳之下隐隐泛起无坚不摧的杀机,静静而立,在仔细地回想韵儿是在何时中掌的,突然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韵儿得知自己并非崔毖的女儿时,两人曾遇到宗政辅的景象,当时韵儿被点了穴道,自己更与宗政辅纵身追打,那宗政辅连连出掌,而这半个掌印可能就是自己挽着她走避时被击中的。
一念及此,元真急忙为韵儿穿好衣服,正看见她略带羞赧地仰望着自己,当下问道:“韵儿,你中了掌为何不告诉我?”
何韵儿见被他看到,妙目一瞟,歉然微笑着低声说道:“元真你不要生气,开始时我是生你的气,所以就不想告诉你。但后来你……你对我很好,我怕你担心,也就没告诉你,而且,这只是小伤,不是很痛……”
慕容元真闻言仰天长叹,眼中溢泪。想不到这个傻丫头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竟然忍着疼痛一言不发,还一路婉转承欢,他二话不说,急忙抱起何韵儿纵身就走。韵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几许事情的严重,问道:“元真,你……你要抱我去哪里?”
慕容元真脸现焦急之色,且纵且向她道:“我们去找宗政辅要解药,再晚恐怕……”一言及此,他倏然住口,生怕吓着了韵儿。但这少女却已经知道了这掌伤的严重,但她竟然没有丝毫畏惧,因为有慕容元真在,有他的爱在,她连死都不怕,因为就算死了,还有母亲陪着自己,而且慕容元真也会一直想着自己。
慕容元真行了三十里,正在行间,前面突然行来一个矮胖老头,那老头看见韵儿,急忙上前伸臂拦住了二人。慕容元真为之一怔,但瞬即大怒,道:“你是什么人,闪开!”
矮胖老头瞪了他一眼,却只顾看那韵儿,这下顿时惹的他益怒,正要发作,韵儿却突然孱弱地和胖老头打个招呼,转谓慕容元真道:“元真哥哥,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会和宝剑说话的人,叫‘装神弄鬼’,你不要打他。”
慕容元真闻言一怔,但瞬即道:“既然你与韵儿认识,又为何前来拦路,我要带着她去疗伤,你快些闪开。”
原来,正人正是‘装神弄鬼’,不多时前他戏弄完了崔毖,依然找不到郑慧娘,料想自己必是追错了方向,就重新向北行,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寻到这个秃顶的牛鼻子算账,却不料正遇到了何韵儿。他还记得自己尚欠她一个人情,如今自己要远行了,想立刻了结此事,省得走到哪里都觉的自己欠了人一屁股债。其实那日韵儿根本没有帮到他什么,但他却硬说她帮自己讨回了别人欠的银子,当日分明是他在拦路抢劫。当下问道:“这韵儿受了什么伤,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呢。”
慕容元真微微一怔,心道这人周游燕、代,说不定真有些救人的本事,当下将宗政辅的‘灭劫手’说给他听,然后道:“现在我就去五十里外命人找宗政辅,若是他不给我解药,听说此地有个叫‘竹溪眷主’的老人也精通医术,也只有去找他了。”
胖老头先是吃了一惊,但继而叹了口气,望着韵儿道:“少侠请恕老夫直言,即便是那‘竹溪眷主’封子綦来到此地,恐怕也会束手无策,韵儿娃的伤非同一般,眼下只有去找那宗政辅,说不定才有点希望。”
慕容元真讶然说道:“你如何知道‘竹溪眷主’的名字叫封子綦,难到你知道他隐居在哪里?”
胖老头自知失言,急忙辩解道:“我只听说宗政辅的掌力惊人已极,掌中带毒,他又很少履足中原,即使那封子綦有本事救人,怕是也要花很长时间来研究病情,但眼下韵儿姑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慕容元真听到此,心中被提醒了,心中一凛,不再多说半句,急急纵身东去。因为在五十里外有自己的手下,他之所以不招他们前来,却自己去找他们,乃是因为他嫌这些手下身法太慢,耽误时光,其实都是他心急如焚之故。那‘装神弄鬼’却也莫名其妙地着急起来,生怕这韵儿万一死了,自己岂不是要欠她两辈子的人情,当下也急急施展轻功跟了上来,叫道:“何韵儿,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快说,今日我一定要还清欠你的人情!”
慕容元真深厌其烦,但这时他却毫无半点时间取掉这个狗皮膏药,只是加快身形欲把‘装神弄鬼’累躺下,但这胖老头竟然轻功不弱,大气不喘地轻松跟上,一面如履平地地说着话道:“韵儿娃子,你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何韵儿只是好奇,轻咳一声孱弱地道:“‘装神弄鬼’,我没有什么事要你做啊,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用吃力地跟着我们了。”
胖老头见她拒绝,就愈加坚定了跟下去的决心。道:“韵儿娃子你不用担心,我身体不知道有多好,你快让我做些事吧,我可一直等急了呢。”
何韵儿没想到这胖老头当日一言竟然如此认真起来,还要说话,但终于心口隐隐剧痛,同时左肋下横隔之处时不时地一下痛楚,就象是让人用尺许长的针猛地刺了一般,顿时脸色惨白,面上渗汗,但这少女一直强忍着不出声音,生怕自己痛苦的呻吟会让慕容元真担心。但孰不知她愈是隐忍,慕容元真就愈加心疼担心,突然向那‘装神弄鬼’喊了声“滚开!”,复又向东纵掠。
‘装神弄鬼’被他喝得为之一滞,但立刻又追了上来,依然要履行自己的诺言。结果,他们三个行了不到片刻,突然见前面有不少人正也向这边疾掠,慕容元真一看,他们正是那群‘斩龙堂’的弟子,来到近前,急忙拜了下去,其中一个道:“主上如何到了这里,属下们刚收到消息,说高句丽的世子钊和另外一胖一矮一高三个人已经到了五十里外的镇上歇脚,而那个宗政辅竟然带了五十名高手直奔龙涉山而来,所以属下等正欲去木屋护驾……”
‘装神弄鬼’听说有一胖一矮一高三个人,急忙问道:“那三个人可是叫胖长老,矮长老和高长老么?”
那禀报之人吃了一惊,望了慕容元真一眼,慕容元真点了点头,那人方道:“老先生说的一点不错,他们正是高句丽国‘紫柳剑派’的三个积行长老。”
胖老头真是三分热度,听过之后不再理会,嚷着要何韵儿应自己做点事,实在吵得很。那群武士都很奇怪,慕容元真实在厌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转谓胖老头道:“‘装神弄鬼’,你真的想帮韵儿么?”
胖老头闻言坚定地道:“如今我正要远行,若是不完成诺言,总觉得欠了她一屁股债,所以……”
慕容元真打断他道:“那好,韵儿是因为那个高句丽国的世子钊受伤的,你若是能为韵而出口气,那不就谁也不欠谁了。”
胖老头闻言拍手叫好,但突然停了欢喜,道:“你不是要我杀了他吧,我帮人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何韵儿闻言亦吃了一惊,慕容元真温柔地望了她一眼,接道:“我不是让你杀人,是让你将这个坏蛋吓跑,你敢不敢?”
“吓人?”‘装神弄鬼’几乎偷着乐了起来,道:“吓人唬人,那可是我‘装神弄鬼’的拿手本事,怎么吓你只管说,我先答应你了。”他一面说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这回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慕容元真道:“你不是认识那三个长老么,我要你学他们的声音,假装着要杀了他们的少主世子钊的样子,将这个年轻人吓跑,但这件事要做得逼真,就不能让世子钊那个坏蛋怀疑,你把这件事说成是魏武三相的命令,让他们狗咬狗,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们报复了。”
“哦,你就是说要我装成他们自己人吓他们自己人,还要说是魏武三相指派的,对不对?”
“我不是怕他们报复,只是不想得罪那些高句丽人,只是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胖老头闻言,有些生气地道:“小子,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装神弄鬼的本领那可是厉害得很,莫说是推给魏武三相,就算是让我扮他,也能做地惟妙惟肖……”一言及此,他突然倏然住口,猛地想及自己平生并未见过这个魏武三相的长相,学来可能还真做不到。
慕容元真道:“我韵儿妹妹不喜伤人,你只要将他吓回高句丽就行了,但且不可伤了他的性命。”
胖老头闻言不禁大笑,只望了韵儿告辞,竟不理会周围的人,纵身向东去了。他向来最好玩乐,如今难得有个既还人情又耍人的机会,而且这次除了那三个笨蛋长老外还有个世子钊,顿时玩性大起,纵高伏低一路撂撅子直向东去不说。
却说慕容元真弄走了‘装神弄鬼’,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冷湛的光,转向那群武士,吩咐他们除了为首之人留下,其余的人未经允可,不可接近。他自己留下了柄长剑,当下转望了那留下的剑客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些受宠若惊地一怔,急忙抱拳道:“属下慕容嶂,听候主上差遣。”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稍为满意地道:“你立刻施展轻功去行刺宗政辅,你此去只去试试他的武功,我在这里等候你的回音。”
那人闻言,竟然毫无半点面对强敌的危险之感,当下抱拳应命,提剑而去。慕容嶂这一走,这里只剩下慕容元真与何韵儿两人了。韵儿听说他要将宗政辅引到此地,大吃一惊,正要说话,慕容元真却急忙让她缄口,自己将他抱在自己怀中,为她渡引真气疗伤。此时这少女身体愈加难济,待到慕容元真的真气渡到,韵儿顿时觉得自己体内一阵绞痛,但瞬即便舒服起来,她知道,这都是慕容元真在为自己耗命,少女身体那再难以忍受的剧痛令她痛不欲生,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象是看到了自己死去。她的眼睛湿润了,因为她是多么想和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一起北游燕代,落居棘城啊。但如今所有的梦想都付诸东流,突然深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坏人,否则,怎么可能无福消受慕容元真的爱呢。
过了片刻,何韵儿的脸色好了不少,但无脏六腹却在渐渐地衰退,她几乎能感觉得到这细微的变化,外表却强现出娇嫣如花、灿似晓霞的微笑,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离开这里好么,我怕你打不过那个人,你带我走好么?”
慕容元真眼中蕴泪,深情地将嘴唇印到她的额上,双目望着远处,突然射出冷冷的光,口中却温柔地道:“韵儿,你不用担心,今日我一定要拿到解药,天下任何人再伤害不了你,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何韵儿见说他不动,只好不再劝阻。但她对这个自己深爱的人有着全心的信任,知道他要做的事,天下可能还没有人能阻拦的住,她只想在他的身边,在死的时候深深望着他,记下他的样子。当下,慕容元真脱下外衫,轻轻为她披好,然后抱她到了一棵树下,让她倚着树睡上一会儿。何韵儿果然望了他一眼,轻轻闭上双目睡了起来——他的话她从来都会照着做的。
过了不知多久,何韵儿果然深深睡去。但见她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螓首,乌云软垂,琼鼻檀口,尤其是在她睡着时,琼鼻微微地翕动着,倾呼出女子特有的馨香,似乎天地岁月,都停滞不前,凝于此刻。秋林所有,都为她的静谧柔美而静声。慕容元真望着她,心中涌起了一种拥有的幸福,但这幸福感却在渐渐的退去,在河阳城那清河公的话令他心中轰地一惊,突然出了一头的冷汗。他说韵儿红颜薄命,难道世间所有的绝色女子都是命运悲惨么。这个问题不但是他,即使天下所有的人都有此一疑,此身此心虽为四大虚构,但造化之神奇在她的身上尽显无疑,她拥有倾国之色,但却不能有一日享受到这倾国之色带给她的安逸,斯为奈何?
慕容元真下了决心,他绝不要任何一人伤害到韵儿,谁若是伤害她半分,他也会对那人毫不留情,宗政辅若是不给自己解药,今日必将陨命此地。一念及此,他目光严若寒霜,弹剑东望,静候这宗政辅的到来……
果然,东面有个人匆匆地赶来。
但这个人却不是宗政辅,而是慕容嶂。他提着长剑纵身疾掠而来,恭身应命,正要回秉,慕容元真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就离开此地,我要会一个人。”
慕容嶂闻言一怔,但主上既然有命,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命而去。
这时,那树下的何韵儿渐渐转醒,却见慕容元真面凝寒霜,遥空朗声说道:“宗政辅,我等你很久了,阁下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出来,你不正在到处找我么?”
他话声未落,突然听到一个淡淡的笑声,飘飘荡荡,幽林之东倏然风动,叶开人现,倏忽之间一道人影如翩翩惊鸿,冉冉飘落地上。何韵儿见了此人大吃一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灭劫手’闻名的宗政辅,今日他单刀赴会,孑然一身,飘然而至,振衣缓缓踱过几步,望了慕容元真一眼,凝注良久,道:“慕容元真,想不到竟然是你,刚才那人是你的手下?”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打断他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中了你的‘灭劫手’,不知还能不能救治?”
宗政辅望了他一眼,心中讶异,口中却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若是‘逸剑宗’的过九阳或是师辩先生,就能救治,但其他人却不能治。”
慕容元真不待他话毕,问道:“那我又如何呢?”
宗政辅闻言一怔,旋即笑道:“阁下乃是慕容贵胄,当今慕容国君最喜爱的公子,我自然想办法救你,但恕我记不起我何时伤过你?”
慕容元真望了何韵儿一眼,道:“不是我,是我的女人中了阁下的掌力。你救好她,我可以跟你去高句丽的丸都山城见美川王,要杀要刮,到时任凭你们处置。”
何韵儿闻言,顿时大惊,孱弱地道:“元真哥哥,你……你不能去高句丽,他们不会轻饶你的……”
慕容元真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宗政辅轻“哦”地一声,望了何韵儿一眼,见她面色惨然,青气上冲,果然是中了自己的‘灭劫手’的症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日自己穷追两的个人,他这次涉足中原只出掌三次,而只有那次有可能击中对手,若是如此的话,那另一个武功不弱的人一定是慕容元真了。一念及此,他突然警觉地望了慕容元真一眼,脑中闪电百转,略一思忖利害,突然有了计较,道:“我可以救她,但不可能只有你到高句丽为人质这么简单,我还有别的条件。”
何韵儿闻言益急,蕴泪连连摇头,半晌终于用尽力气嘶声道:“元真,不要听他的……”
慕容元真看到韵儿,心中大震,但他对宗政辅的野心太了解了,早已料到不会如此简单,当下湛然不动,神气无变地道:“阁下还有什么话,就请一次说清楚,我不想和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谈,但我得给你个忠告,阁下若是将我的价值看得太高,开的条件不合时宜,不知轻重,我父王未必就会答应。我的大哥慕容翰与我乃是最有可能被策立世子、继承王位的人,到时我父王会毫不犹豫地立我大哥为世子,我大哥能征善战,勇冠天下,到时未必是你们高句丽国的福份。”
宗政辅闻言倏然一震,这点他还真未想办法到,天下人都知道慕容之主慕容廆膝下数子,以大公子慕容翰最为雄才伟略,三公子慕容元真最无才无谋,若是慕容廆果然因此将世子之位传与大公子,再因掳走慕容元真之事与高句丽结下大仇,因他慕容元真一人而得罪一国,那确非高句丽之福了。但他马上警觉地道:“在下虽然远在丸都山城,却也听说过三公子确实不及大公子慕容翰之才,但方才你的话却高出凡人不知几筹,你想骗我么?”
慕容元真了无异色。举止自若地道:“我父王在我去段国进贡时就对我说,若是段王要留我作人质,就让我说方才的那番话。”
宗政辅闻言暗暗点了点头,略一思忖便觉释然。慕容元真出使段国的事他是知道的,受段王侮辱他也知道的,量他一个绣花枕头也说不出这样一番话,当下放下了心,道:“既然你父王如此教你,那自然是喜爱你了。我想阁下与那位姑娘两条命总不至于不值一个玄莬郡吧?”
慕容元真心中暗怒,但他不能发怒,因为他还不知道宗政辅的‘灭劫手’到底有没有解药,他只有让宗政辅得到想要的所有条件,结果自然分晓,因为他不想那韵儿的命当儿戏。当下冷冷说道:“阁下的胃口果然不小,不但要掳我作人质,还要我慕容割玄莬郡给贵国。”
宗政辅仰天一阵得意狂笑,道:“阁下既然知道了,就请先给你的父王写封信吧。”
慕容元真点了点头,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件黄巾,竟然咬破手指在那巾上当场写了一封短信,然后又取下身上的一枚玉佩一起交给宗政辅,道:“我父王看到这枚玉佩,自然知道这封信是我写的,现在你请为我的韵儿解毒吧。”
宗政辅将那美玉拿在手里,见上面果然死楷死篆地镂着一个‘皝’字,当下暗暗点头,将那封信取入手中,突然形色大变,仰天大笑。何韵儿早瞪得妙目泪流,那慕容元真心中却惊得咯噔一声,他心中蓦地有了不祥的预感——宗政辅的‘灭劫手’可能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除。元真按捺不住心中急躁,口中依然大声问道:“宗政辅,你笑什么?”
宗政辅语气里有浓浓的不屑,轻蔑异常地笑道:“三公子,恕我未将话说明,我刚才只说‘想办法救人’,但我确实想不到任何办法,因为当年我师父传我绝技时,并未传我解毒之法,它之所以叫灭劫手,正因为此。”
慕容元真心一直沉到了东海之底,伫立着浑身颤抖,思忖久之,轻轻抬起头来,已是满目杀机,眼露寒光,他终于探到了‘灭劫手’的底细,但这个结果却令他的心死了一半。那边的韵儿闻言,芳心大怒,她静静地望了慕容元着一眼,目中蕴泪,心疼不已,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红红的磁瓶,仰起玉面将它全部倒入口中,凄绝无似的娇靥之上,一行清泪串坠而下。不足片刻,突觉五脏六腹痛如刀绞,顿时嘤咛一声,颓然倒地,颓唐如玉山之将崩,口中鲜血直流,手中磁瓶“啪”地坠地。
慕容元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心中倏然一搐,神情大变,这时顾不得那宗政辅急急跑过来抱起韵儿,发现她浑身颤抖,不停地抽搐,嘴边的血迹殷红刺目,与那聚雪般的肌肤相映,令人悚然惊心。慕容元真突然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个那个红瓷瓶,啊地一声惨叫,急泪交加,抱住何韵儿突然大恸,大声道:“韵儿,韵儿,你……你喝下了了什么?”
这时,何韵儿眼中泪翳,透过泪光凝视着慕容元真,吃力笑道:“元真哥哥,这是那瓶……双红……绝,我藏起来就是怕……怕有一天我会拖累……你,你不要管我,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们……侮辱到你……”一言未毕,一泪未尽,林上风动,这个可怜的命苦少女倏地软垂在了慕容元真的怀中。她的生命就象昙花一样精绽,如今却似要凋谢了,幽风浮动她的秀发,轻轻地抚摸着慕容元真静静的泪动,他的泪滴在她的脸颊上,慕容元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这时,她依然在他的身边,很近的身边……
这时,林东突然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宗政辅为之一惊,回头一看,又复一喜,这时林下转上来一群玄衣剑客,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神情彪悍,手提长剑,不是别人,却正是宗政辅从高句丽带来的五十名高手。是以宗政辅一见不由一喜,心怀大放。那群人来到此地,纷纷向宗政辅抱拳为礼。
宗政辅摆了摆手,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人若是有慕容的人前来支援,恐难应付,如今他再无后顾之忧,转向慕容元真弹嗽一声,望了两人一眼,道:“三公子,你先不要悲伤,到丸都山城,我会给你找一百个象她这样的女子,你还是跟我先走一趟吧……”
慕容元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何韵儿静静地流泪。
宗政辅又叫几声,那慕容元真方抱着何韵儿突然转身。他一直抱着这个少女不放,目光象两柄上决云天的利剑,即使隔着一层涵视天下的泪光,依然犀利无减,森然无御,不由得将那宗政辅亦骇得一惊,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宗政辅微微一顿,倏然驻足,冷笑道:“三公子,怎么,你要和老夫动手么,但我劝你不要试探我的耐性!”
慕容元真没有回答,只提起了手中的长剑。那冷冷的目光映着那柄沉湛的长剑,泪光、心死、仇恨凝合着涣若秋水的青锋,倏忽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坚不催的剑气。抱着韵儿轻轻地道:“韵儿,元真哥哥这就为你报仇,我们一起报仇!”
宗政辅闻言,威棱外射,沉声地道:“慕容元真,就以你的……”哪知他话犹未毕,慕容元真突然身形疾动如排山倒海,携着韵儿陡地沛然而至,其身形之快,令人一惊由顾,青锋所向,嗡地沉沉颤颤,忽然而至,那股气魄如河决地,如虹决天,可谓无坚不摧,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心惊胆绽的震撼——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宗政辅也骇然吃了一惊,但他却瞬即又恢复了正常。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运罡气护身并纵身闪开,但如今他身上有件‘隔山蝉翼软甲’,这件宝甲刀枪不入,而慕容元真手中的长剑乃是平常之剑,声势再迅也绝难透甲而过,但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运了三成功力护身。这时只眼睁睁看他击在自己身上,待他招式用老的那一瞬间定能一掌奏效。
但他高兴得为时过早了,就在慕容元真的招数将要用老之际,陡然运了‘扑风捉影’身法,突然一闪到了他的左肋之后,他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令所有的人包括宗政辅骇然一惊,暗叫不好,就在他运足罡气的一刹那,慕容元真头也不回,回手就是一剑,这一剑却倾尽了少年所有的功力,一剑破甲而过,入体一尺七寸,自下而上穿肋、破隔、断肝、入肺,那宗政辅“啊!”地一声凄惨的呼叫,如泰山之将崩,砰地倒在地上。
其余的那五十名剑客见状,无不骇然吓了一跳,纷纷拔剑一涌而上。慕容元真目光一寒,不退反进,“嗖”地携着韵儿运起了‘扑风捉影’身法,一闪不见,那群剑客尚未了了,人群之中陡地长剑飞啸,剑剑断首斩腰,一时惨叫之声横空际涯,山林失色,不足一寸香的光景,地上已经抛下了五十颗人头,一片肢体。但慕容元真与何韵儿的身上却未沾染半点血迹。
地上尚清醒的宗政辅神意惊遽,瞠目无言——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五十名剑术高手,在这个自己一直以为不足为惧的少年手中,却如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拔剑还手的机会。自己一心策划的猎杀计划,却早已是这少年的一部分,以他一国良辅之才,心机竟不及这少年的十分之一,他惊呆了,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忘记了自己是个将要死的人。
五十颗人头,堆了一地!!
慕容元真走过来,轻蔑已极地凝望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搜求着他的恐惧,道:“宗政辅,你可知道你为何会被我一剑击败么?”
宗政辅没有回答,只是瞪着他。
慕容元真冷冷一笑,接着道:“你一定在怀疑究竟是谁一直在派人杀你,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我派去第一个向你行刺的人穿着现在你身上的‘隔山蝉翼软甲’,就是为了让你得到它……”
尽力保持湛然不动的宗政辅闻言,浑身大震,突然象看到怪物一样瞪着这个年轻人,哺喃地道:“什么,这甲……是你的,为什么?”
慕容元真不屑一顾地道:“我用一条人命去向你献甲,就是让你忘记你身上的罡气,让你放松,让你大意,我早将这副宝甲的左肋作了个可以一剑击穿的破绽,但那个位置太隐蔽,你绝对不可能发现。”
宗政辅突然呼吸急促,脸上掠过一阵抽搐,大声地道:“那在荻花洲外的第二刺客也是你的人,你……你又为什么让他……白白送死?”
慕容元真道:“这第二条人命是为了骄敌,为了让你骄傲,让你习惯宝甲的好处,相信它能代替护身真气,让你放松警惕。而今日我一剑取你性命,岂不易如反掌,探囊取物!天下的人都贪便宜,容易懒惰,你也不例外,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一言即此,他快意地仰天大笑,突然俯身,紧紧地望着宗政辅道:“但这还不算什么,我还有一件更好的消息告诉你!”
宗政辅突然大咳,口中鲜血外溢,骇然撕声地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还有什么诡计,都……都用……”
慕容元真盯着他,快意地道:“你们高句丽国不是有两大谋臣么,阁下只能数第二,今日自然是难逃一死了,但那个第一的‘山中宰相’魏武三相我又怎么能放过呢?”
宗政辅此时五脏巨同,精神开始萎靡,闻言突然冷笑,道:“慕容……元真,你虽然狡诈,但魏武三……相却远在丸都,你如何能害得了他,只要他肯出手协助大王,慕容……募容何愁不灭!”言罢,益加得意地大笑,笑得口中鲜血长流。
慕容元真神气无变地盯住他,看着他得意够了,又重重地打击他,道:“难道害一个人还用得着我跑到丸都么,你知道当年长平之战,赵国的大将军廉颇是怎么被罢免的么?”
宗政辅骇然一惊,立刻止住了大笑。这廉颇之事谁不知道,当年秦国用了反间计让赵国阵前易帅,结果被秦国活埋了四十万大军。他这时开始害怕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心惊胆绽,而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卓朗俊雅的少年。
慕容元真道:“你想得没错,我用的也是反间计。我让人假扮魏武三相的胖、高、矮三名长老,让你们的世子相信魏武三相有谋夺王位、暗杀世子之心,如今你们的世子可能已经东归了,但他却带上了对魏武三相仇恨。如今贵国的美川王身体不济,去死不远,到时只要这位世子登基,魏武三相即使不死,也要永远真得只能待在山野之中了。”言毕,慕容元真轻轻地笑了。
宗政辅目瞪血流,大叫道:“你……你怎么会好心放我们的世子回去?”
慕容元真道:“贵国本来有几位公子,但世子钊最无计谋,我若是杀了他,一来不能除掉魏武三相,二来美川王若是将王位传给别的有本事的人,我将来踏平高句丽国岂不要多费力气。所以,我不但没有杀他,还暗中派人保护他,一直送他归国为止!……”一言及此,他“啪!”地将长剑扔地,再不看宗政辅一眼,转身就走,一面道:“你若是死不瞑目,可以爬回去,我不会再杀你!”
言毕,他人影已杳,向前走去。
宗政辅身形暴颤,浑身抽搐,在惊中许久,悚然惊醒,血流如注,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望着那少年的背影恨声撕叫道,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吃:“慕—容—元—真—”
直到看不见见他的背影,昏沉的心突然一震,急忙向前爬去……
※※※
烟雨之中,龙涉山东麓又添了一座新坟。这座坟很大,而且还有个可以出入的侧门。慕容元真只想来到这里,还能进去看到她,即使她变成了一堆枯骨,他也会去温柔地看她。在她的坟前,尚密密麻麻地有几十个人的坟墓陪葬,有宗政辅的,那五十名剑客的……
墓前的慕容元真精神恍惚,不知身之所在。回首与韵儿从不识,到相识,再到轻辱,再到爱上了她,如今刚得到世界上最美的心,却又瞬即失去,盘膝墓前,静静地怔了四天,这日突然想到当日自己与她夜宿深山时,韵儿吃梨到一半就睡找了,而那半个梨子,如今犹在他的怀中,她的馨香气息,依然存在,而梨子却快要坏了。
他眼中储满了泪水,默默地任其纵横,取出了那半份几尽烂掉的梨子,洒泪而起,仰天抛泪吟道:
萍水隔千里,邀期得一逢。
三载浮江汉,入雨任飘零。
一朝得相遇,展转复流东。
自此千载下,无复有此逢。
一首诗罢,他泪光潸然,自难抑制,不觉道:“韵儿,这首《萍水相逢》是我为你而作,九泉之下你当知我心,我本有意与你于游于深山穷谷之间,出入烟霞,但今日却成陌路,你且看我灭了高句丽国为你报仇,今日他夺我一人之恨,他日我必报以一国[注],自此而始,我今生不再爱任何一个女人……”
一言及此,他仰天一笑,回望了何韵的墓一眼,振衣而去。其笑声震天决地,响遏溪云,书者感孚,惟感叹而已……
※※※
[注]:二十二年后,慕容元真亲率大军数万,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先锋,攻至高句丽国的国都丸都山城,掘其祖坟而归,故国原王钊纳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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