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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下楼,奔至那株墙边的桂树下,仰首欲攀登,赵元僖紧追而来,厉声喝止。
刘娥随之回首,斗篷风帽从发际滑落,月光漫过她的脸,映亮她未着脂粉的素颜。虽无华美妆容修饰,但并不妨碍赵元僖辨认出那聚贤楼中伶人的眉目。他止步冷笑:“之湄娘子,幸会。”
赵元僖多次隐身于聚贤楼阁子中,看过刘娥的表演,而刘娥却未与他打过照面,还在蹙眉打量他,寻思如何脱身,忽见身旁树上有人影掠下,那人疾步上前挡在刘娥与赵元僖之间,含笑对赵元僖抱拳:“二哥,真巧,你也来看大哥。”
赵元僖狐疑的目光飘向赵元侃:“她是……”
赵元侃笑道:“没错,之湄是受我所托,来给大哥送重阳点心。因为未获爹爹许可,所以只能便宜行事……二哥必定明白的。”
赵元僖“呵呵”两声,目中却殊无笑意:“你府中侍女、黄门众多,怎么倒来麻烦之湄娘子?”
赵元侃道:“不瞒二哥说,奴婢虽多,却都不如之湄亲密,故此委她重任。”言罢一揽刘娥的肩,笑吟吟地对赵元僖道,“二哥与张娘子佳话,我十分艳羡,有意效仿,已将之湄接进王府,朝夕相对。”
赵元僖品味出他弦外之音,是以赵元僖与张瑟瑟之事威胁,要自己不追究刘娥之事。赵元侃纳伶人他原无兴趣管,只对刘娥今夜出现于楚王府心存疑窦,然而细探二人神情,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干笑一揖:“恭喜,恭喜。”
刘娥自知赵元侃此举是为保护她,然而被他揽着始终不自在,微微转侧欲摆脱赵元侃掌控,他忽然着力制止她的抗拒,同时举目望向赵元佐所处的月明楼,所有笑容都敛去,眼中蕴满陡生的忧惧。
顺着他目光看去,刘娥立时双目大睁,幽深的瞳孔中有金色火光在跳跃。
因为楼高风急,引水不易,楚王府这场大火直烧到次日晨才被扑灭,着火楼阁被烧毁大半,连带着周围的屋宇、园林亦受损甚重,所幸杨都监及时闯入阁中,将赵元佐救了出来。虽未危及性命,但赵元佐手足皆有烧伤。赵炅闻讯,立即下令将赵元佐押往万岁殿,一见他被包扎的手足和颓废的神情,既痛心又愤怒,拍案道:“孽障!你要死便死,发什么疯去犯火禁?”
赵元佐跪在殿中,抬眼看着父亲,目光淡漠,一言不发。
赵炅厉声追问:“说!你为何要纵火,为何不想活?”
赵元佐依然不答。随他同来的杨都监连连叩首,代他解释:“官家恕罪。大王是久未见官家,十分挂念,见重阳宴集,众兄弟皆蒙官家召唤,入宫赴宴,唯独自己未获宣召,心情郁结,所以饮酒消遣,不想误触火烛……实属无心之失,还望官家宽宥!”
赵炅炯炯目光锁定赵元佐:“是这样的么?”
赵元佐朝他伏首一拜,徐徐直身,道:“嗯,爹爹未宣召元佐,元佐自知,已被君父遗弃,于国于家无益,所以想一把火送自己往生,来世再报爹爹恩德。”
赵炅缓步朝他走去,在他面前俯下身,双手扶住他两肩,直视他双眸:“你真这样想?你会如此在意我的召唤?”
赵元佐又沉默了,与父亲相视,却无作答的意思,目光并无锋芒,却也清冷如水,不含温度。这冷水一般的眼神令赵炅无可遏制地想起一个人。
“元佐,你是在等我召你相见么?”赵炅的语调稍有和缓,锲而不舍地寻求他的答案。
赵元佐恻然一笑:“爹爹,你这语气好熟悉。”稍作停顿,他说出了刻在儿时记忆里的一句话,“沫然,你是在等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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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炅悚然一惊,踉跄着站起,胸口起伏,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怒气,双手隐藏在垂下的双袖中,无人窥见的指尖正微微颤抖着。
“爹爹,你胸怀天下,我以为,不会再有你割舍不了的感情和放不下的人了。”赵元佐疲惫地垂下眼帘,“何必再逼我们给你答案呢,那对你来说原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赵炅扬手,重重一耳光挥在赵元佐脸上,力道之大,令赵元佐顷刻间侧身倒地。
“滚!”赵炅狠狠盯着儿子,切齿道。
侍立的王继恩吓了一跳,疾步过来扶起赵元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炅的脸色,轻声对赵元佐道,“大王,请拜别官家,且回府去。”
“什么回府!”赵炅冷面施令,“着大理寺彻查楚王纵火一案,楚王元佐,入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