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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便服的卢多逊只身乘马朝城外驰去,行至一人迹罕至的小河边,见有一位身披蓑衣头戴箬笠的男子独坐于岸边钓鱼,方才勒马止步,下马后缓步走到那钓鱼者身边,凝目探视无误,再朝那人长揖:“殿下。”
钓鱼者微微侧首,箬笠下露出赵廷美暗含忧色的脸。
自冰窖一事之后,赵廷美与卢多逊再也不在秦王府中见面,平常通过彼此心腹暗通消息,必须面谈,也会各自乔装一番,约在不易为人监视之处。
经赵廷美示意,卢多逊在他身边坐下,举目望向赵廷美钓钩抛下的水面,低声道:“官家在寿宴上借珍珠之事斥责陈国夫人,实则剑指殿下,连戏都懒得做了。殿下应当机立断,以免日后受制于人。”
赵廷美默默凝视水面涟漪,良久后一声叹息:“他毕竟是我的兄长……”
卢多逊一哂:“殿下孝悌,处处顾及亲情,他人可未必如此。殿下若再不行动,会越来越受官家束缚逼迫。他现已对殿下严加防范,将与殿下结交的臣子或降职或罢免,或闲置不用。恕臣直言,殿下不把握时机,将来只怕会与德昭、德芳一样,想反抗也无能为力了。”
赵廷美仍未表态,只是黯然道:“容我再想想。”
卢多逊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双手呈与赵廷美:“这是中书守当官赵白交给臣的密报,里面记录着中书门下近日所拟的诏敕要点。殿下请看看,有多少是对殿下不利的。”
赵廷美未持钓竿的手接过,匆匆扫了一眼,眉头蹙了起来,神色凝重。
卢多逊见状又道:“这还只是中书门下拟的外制,官家直接的诰谕是交给翰林学士拟内制。可惜如今翰院中暂无我们的人。殿下不妨设法,向锁院拟旨的翰林学士打听,官家最近罢免的官员,可有殿下一派的人。人越少,殿下处境就越危险,必须作决断了。”
赵廷美叹道:“单凭你我及朝中几名官员之力,恐怕还没有十分把握举事。”
卢多逊道:“臣惭愧,虽名为兵部尚书,但仅掌仪卫、武人科举之事,形同虚衔。兵部职事为枢密院、三班院所分。但日前潘美妻女献珍珠于陈国夫人必然出自潘美授意,有向殿下示好之意。殿下应把握良机,借潘美之力成事。”
赵廷美沉吟,还是摇头:“官家猜忌潘美,仅让他操练奉宸队,兵力有限,有何助益?”
卢多逊微微一笑:“奉宸队人虽不多,却也是禁军。先帝能于陈桥兵变,不也借的是禁军之力么?”
赵廷美沉默不语,想起了陈桥兵变之事。
太祖赵匡胤原为后周殿前都点检,掌殿前禁军。后周显德七年北汉及契丹联兵犯边,宰相范质授赵匡胤军权,率大军出城御敌。行至陈桥驿,其亲信在军中议论,称皇帝幼弱,不能亲政,不若拥立赵匡胤为帝,以抵御外侮。彼时名为赵匡义的赵炅与赵普将黄袍披在故作酒醒状的赵匡胤身上,拜于庭下,山呼万岁。
赵匡胤旋即率军回京,守城的禁军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与他原为结社兄弟,知晓兵变后迅速开城门接应,是以赵匡胤几乎兵不血刃就夺下了开封城,逼周恭帝禅位,改国号为宋。
卢多逊见赵廷美渐有被说服的趋势,遂进一步劝道:“今上如今明显重曹彬而轻潘美,潘美难免心存怨望,我们正可善加利用。他主管的奉宸队表面上不如皇城司显要,但也是万中挑一选出来的精锐之师。何况金明池宴集,沿途护卫车驾的正是奉宸队……”
赵廷美终于开口回应:“你且试探潘美一下,莫要轻举妄动。”
卢多逊浅笑颔首:“这个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水面下波澜涌动,似有鱼儿上了钩。赵廷美忙双手提竿,那鱼甚大,在空中挣扎一番,竟挣断了鱼线,含着钓钩沉入水中。
赵廷美与卢多逊相顾大笑,随即又摆首叹惋:“好大的鱼,可惜了。
翰林学士为皇帝拟诏令,按惯例要关门锁院,不让人进入翰林学士院与拟旨的学士接触。但最近赵廷美格外关注官员任免及皇帝动向,常借朝会和入省之机,绕道到翰院,使侍从叩门,借口天气炎热,向拟旨的官员送冷饮,故做随意状打听官家词头大意。
也有学士向其透露一二,更多的噤若寒蝉,一听秦王驾到即命人紧闭大门,秦王侍从叩门也装作听不见。
赵炅知晓曾有翰林学士向秦王透露诏令内容后也引而不发,暂未向赵廷美流露任何不满,只是不许那学士再度值宿拟旨,有降职之意,同时把通判升州的苏易简召了回来,命他充翰林学士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