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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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理已经不记得和李朝波无数次争吵的内容了,只知道两个人情绪都非常激动,斗鸡一般,稍有不顺眼之处便要闹得天翻地覆,人人都要抢道德的制高点,谁先站上去,谁以最妙的角度站上去,谁便能获得最终的胜利。那时候她的心完全不在工作上,也不在生活上,每天只挖空了心思从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升到国家民|主,从无心之语上升到潜意识的本我真我,又从社会人民升华到集体无意识和引导人民斗争,两个人都从这啼笑皆非的争吵中获得了无数的成就感和乐趣,每天不吵上一架身上每个细胞都叫嚣不对劲。

“你乖乖听话,别和我吵,不然我走了。”李朝波好几次和胡理强调,胡理怎么会是听话的人,回他一个大白眼,一扭腰就去保养自己的脸。

胡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不了李朝波的呢?是从他无缘无故想要辞职又辞不掉,还是从他开始用恶毒刻薄的话丢向她的时候呢?胡理完全记不得自己失去吵架的兴趣是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每次被他挑剔和挑衅的时候,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他想我走!

李朝波凭什么嫌弃她又不直说,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

胡理是怎么发现他不对劲的呢?是晚上回家消失了的没完没了的电话和同事邀约,还是没有听他抱怨每天出警处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她只知道那是冬至的时候,冷得受不了,一时兴起跑李朝波单位门口去等他,想约他吃羊肉锅子,结果没见着人,他的同事均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胡理感觉到了不对劲,跑去找老所长,老所长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说李朝波已经被开除了好几个月,早没上班了。

胡理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晕乎了,他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变成了不负责任的男人?

老所长惋惜道,“是个好小伙子,就是心不在咱们这儿,一来就想着要辞职,怎么都辞不掉,私自拿了所里唯一的配枪,对着花园一通开。影响多坏啊,我瞒都瞒不住,当天就下了文件,直接开除了。”

胡理晕乎乎回了家,冷锅冷灶,憋着气等李朝波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才见人回来,一边开门还一边装模作样,“今天天儿冷,送一个迷路大妈回家耽搁了。”

胡理随手抓起茶杯就扔他,组织了三个小时的语言如洪水一般扑过去,这一次,她的道德点站得太高了,从责任心到价值观,从道德到家庭,最后上升到做人的基本。失去理智的语言有多么强大的攻击力,胡理干脆直接地否定了李朝波作为一个人存在的理由,他就是一个无耻的,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早就该消失,去死!

李朝波事发,一声不吭,只听着胡理骂,一边听还一边把水杯弄脏的地面给拖干净了,又收拾了碎瓷片儿,等胡理骂累了,道,“媳妇儿,你真要我走?”

胡理没发现李朝波的异常,只顾发泄自己的不满,指着大门道,“你走啊,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然后,李朝波就这样,什么都没有带的,消失了!

李朝波一夜没回家,胡理没在意,他狐朋狗友遍天下,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睡一夜就对付过去了,她老神在在地等,等着这个穷酸落魄的男人来求她,求她不离开他,求她一辈子缠着他,求她永远爱他不嫌弃他,然后她就可以永远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李朝波两天没回家,胡理稍微有点担心,主要是没换洗的衣服,天儿又冷。

李朝波三天没回家,胡理就耐不住了,但又想着这一次不把他给收复了,以后还真就翻了天了,不知道谁听谁的呢,她得稳住,抢占主导权。

李朝波连续一个周没回家,不仅不回家,连电话都不通了。胡理这下彻底慌神了,也顾不得什么下半辈子的主动权了,赶紧打电话给常见的几个哥们好友,无一例外都说,波哥给发了个短信,说是失恋了,老婆跑了,他得回老家发展去了,再不回城。

胡理一边骂这个贱人一边联系家里人,均莫名其妙,没见过李朝波。

胡理这一下疯了,完全顾不得工作的事情,没事就全城晃悠,足足找了一个月,都想要去发寻人启事了,还是没找到。胡理的爹妈比她更着急,一边骂李朝波不靠谱,一边带胡理回老家去见李朝波的父母,胡理自然是不肯说和他吵架的具体,只说,“他不能干这样的事情,怎么就不明不白把我一个人丢半空中。”

可就这样,胡理还是不能不管他啊,她跑回他的单位,找尽了关系花了许多钱才把他的档案保住,又消了上面的污点,她只想,如果有一天李朝波回来提档了,至少会有一个清白完整的过去。

夏天已经走到了尽头,秋天开始,初秋的凉意伴随着黑暗来临,胡理捧着茶杯坐在临街的桌面上,任由口袋里的电话响,向垣的名字跳了又跳,又是无数的短信来。

刚开始向垣都还是说一些亲热的话,询问她在哪里呢,中间有点装生气,最后却是真的担心了,怕她出了什么事,请她一定带着手机,他要找人定位找她。

胡理看得又想哭又想笑,叹一口气将茶水喝干,拿起手机回一条短信,“我很好,不要担心,马上就回家了。”

胡理起身,将茶钱压在茶杯下,打开茶馆的门,却见几个衣着暴露的浓妆女子拎着满袋的各样零食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笑,突然像看见什么一般穿越街道,围向一个男子。胡理停住脚步,缓缓蹭过去,果然见着余永鑫了。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如快乐的小鸟一般把手中的零食展示给男子看,男子爽快地笑着,拍着她们屁股将她们推进会所的大门,又有大胆的女子在他脸上留下口红印子。男子干脆拖过女子亲下去,双手又揉搓在女子胸上以及腰腹,周围有起哄的声音,可胡理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

男子神采飞扬,将女子驱散,环视四周,视线掠过胡理的时候,怔了一下。

胡理缓缓走过去,对上他的视线。

余永鑫手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点燃,随手把剩下的丢给旁边看好戏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接住了烟,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余永鑫双目狼一般盯住胡理,嘴角勾起,尔后起身,冲胡理所在的方向吐出一口白烟,吊儿郎当道,“胡小姐?找我?听说,你等我半天了?”

“你姓余?”胡理的脸被散开的烟雾朦胧着,双眼在灯下发光,“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像姓李的呢!”

余永鑫哈哈一笑,食指夹住香烟拿开,道,“新鲜了,今儿来搭讪的换新花样了啊!”

胡理从包里摸出名片盒,抽一张递过去,道,“这是我名片。”

余永鑫接了过来,对着路灯看,一字一顿,“人人有房?好意头啊!”

“余先生,你的名片可以给一张吗?”胡理客气道。

“没带呢。”余永鑫又喷出一口香烟,烟气直冲胡理的鼻腔,她不舒服地打了两个喷嚏,侧身看那可恶的男子。

余永鑫看胡理咳得发红的脸,道,“生意做到我门口来了,胡理小姐还挺特别的呢!进去玩儿不,我请客。”

胡理当真就要往里面走,余永鑫伸手拉住胡理的手腕,拇指摩挲她手腕内壁柔软的肌肤,挑逗意味十足,“向垣知道你在这儿不?”

胡理挑眉,“你怕他?”

“我不怕他,我怕你玩不起。”余永鑫将胡理的手环在自己精干的腰间,低头喷一口烟,看她水光潋滟的双目,“这么贪玩,你男人知道吗?”

胡理认真看余永鑫,这个男人对上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闪,胡理想了一下,“你一直在这边?”

余永鑫吸一口烟,拿下来掐灭,“不是,刚来京城混的。”

胡理勉强笑一笑,拨开余永鑫的手,道,“改天再来找你,再见。”

余永鑫看胡理突然改变主意,快步远离天堂,身影在黑夜中化成一片模糊。

“鑫哥,这娘们没问题?”黑衣男子侧身上来,“瞧着就不对劲。”

余永鑫慢吞吞将烟头丢垃圾桶里,“见过一次,一熟人的女人,心野贪玩得很,想玩到我头上来了,我逗逗她。”

胡理半路又接到向垣的电话,这一次她终于接了,约在家楼下见面。

下了出租车,便见向垣高挺修长的背影在路灯下徘徊,胡理慢慢走过去,向垣一把抓住她,“你跑哪里去了?生我气也要吱一声啊,这样不声不响的干的不是人事吧?看我额头,全是汗水。”

胡理抬眼,果然见豆大的汗从他额边滚下来,鬓角全湿了,抬手擦一下,满手汗,心就有点软了。

“你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向垣牵着胡理,往小区里面走,“也太吓人一点了吧?懂点事好吗?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

胡理心里有点暖,道,“哪里敢给你说啊,我要是破产了,你第一时间跑路怎么办?”

向垣斜一眼胡理,“你这张嘴,怎么就那么可恶呢?”心里却知道,胡理不愿意给他说,稍微有点失望呢!这女人的人是铜墙铁壁,居然那么不容易打破,挫败感太深,但又激发了他的征服欲。

两人上楼,胡理摸钥匙开门,向垣感叹,“终于又走进来了,不容易啊。”

胡理放下包,趴在沙发上,半眯眼,向垣看她无精打采,道,“累了?”

“嗯,晚饭都没吃,喝了一肚子的水。”

向垣挽起衣袖去开冰箱,拿了蔬菜准备做沙拉,只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盆出来,胡理起身拿筷子吃,一边吃一边看向垣,向垣看她。

胡理眨眼,突然就开始泛泪,将筷子放在一边。

“你——”

“向垣,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向垣目瞪口呆看胡理,半晌才道,“你这张好人卡,也发得太TM没有诚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