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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警离开后,下午已然过半。我躺在床上,感觉好起来,同时也因为这种感觉本身而感觉更加好了。我躺在这儿,回想着安珀之中蕴藏的危险。布兰德和我都被族人最钟爱的武器放倒了。我在想谁的伤势更重。大概是他,那一刀可能刺到了他的肾脏,而且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糟。
在比尔的雇员把文件带来让我签署之前,我已经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了解自己的极限是很重要的。一向如此。既然在这个影子里,我的康复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几倍,我想经过大概一天半——或许是两天的休养,我应该可以站起来走动了。我确定自己可以做到。很疼,而且头一次尝试让我感到阵阵眩晕,但第二次就好多了。当然还是会晕。所以我又躺回床上,感觉好些了。
我无数次捻开主牌,玩些单人牌戏,从熟悉的面孔中读出那些暧昧不明的运势。每次我都要控制自己,压抑住联络兰登的欲望,我想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然后询问一下事态的最新发展。再等等,我不断告诫自己。他们每睡过一个小时,对在地球的你来说,就是两个半小时。而这里的两个半小时,对你来说相当于那些凡人们的七八个小时。忍耐。思考。恢复。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晚餐过后,天空开始阴沉,我决定展开行动。一个古板的年轻警员曾来查问情况,我把所有想告诉他的话都说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但他很客气,而且没待多久。实际上,他刚刚离开。
躺在这儿,感觉自己在逐渐好转。我等待着贝利医生来巡房,来查看我是否逐渐康复。躺在这儿,思索着比尔告诉我的事情,尝试将它们和我已知或猜测到的事拼凑起来……
感应到了联络!我已经料到了。某个在安珀的人起得真早。
“科温!”
是兰登,声音有些不安。
“科温!起来!开门!布兰德醒了,他想见你。”
“你刚才敲过门想要叫我起床,对吗?”
“是的。”
“就你一个人?”
“对。”
“那好。我不在里面。你正通过影子联结到我。”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受了伤,但还活着。我以后再给你讲这事。跟我说说布兰德。”
“他不久前刚醒过来,跟杰拉德说必须马上见到你。杰拉德摇铃叫了一名仆人,派他到你的房间去。他叫不醒你,就来找我。我让他回去告诉杰拉德,就说我马上带你过去。”
“我知道了。”我说着慢慢直起身,坐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拉过去。我丢了几件衣服,需要一件罩袍之类的东西。”
“那我最好回自己的房间去。”
“好的,去吧。”
“一分钟就好。”
联结中断。
我慢慢挪动双腿,坐到床边,收好主牌,放回盒子。我觉得应该在回安珀前掩饰好伤口。这很重要,就算在平时,一个人也永远不该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深吸一口气,抓着床架站起身。练习有了回报。我保持着正常呼吸,松开手。不坏。我可以勉强维持形象,只要走慢点,只要别用力过度……我也许可以带伤行动,直到力量完全恢复。
这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一名态度友善的护士出现在门口。她身材纤细、匀称,如雪花般明丽,但又不像雪花那样千篇一律。
“回到床上去,科里先生!你还不能起来!”
“女士,”我说,“我必须起来,这很重要。我必须去。”
“你可以按铃,请护士拿个壶来。”说着,她进入房间,向我走过来。
一等兰登的联结再度建立,我就冲他疲惫地略一点头。我很想知道她会怎么报告这件事——还有她会不会提到我跃迁后留下的五光十色的残像。我留下的市井传说越来越多了,这是最新的一条。
“亲爱的,请你这么想,”我对她说,“我们之间的联系是纯粹物质性的。但除此之外,世间还有别的联系……而且很多。别了!”
我鞠了一躬,送给她一个飞吻,同时向前一步迈入了安珀。她留在那里,手抓向眼前的虹霓幻影,而我则扶着兰登的肩膀,摇摇欲坠。
“科温!怎么……”
“如果鲜血是海权的代价[5],那我流的血足够给我买个海洋了。”我说道,“给我找点衣服穿。”
他把一件厚重的长斗篷披在我肩上,我摸索着系好了脖子上的扣绳。
“准备就绪,”我说,“带我去见他。”
他将我领出房门,进入过廊,走向楼梯。这一路我几乎都靠在他身上。
“有多糟?”他问。
“刀伤,”我说着把手放在伤口上,“昨晚有人在我的卧室里袭击了我。”
“谁?”
“嗯,不可能是你,因为我刚和你分手。”我说,“杰拉德正在藏书室陪布兰德。除去你们三个,要让我猜的话。最可能的是……”
“朱利安。”他说。
“他的行情显然看涨,”我说,“菲奥娜昨晚一直在跟我说他的坏话,而且我不喜欢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科温,他跑了。朱利安夜里离开了。仆人找到我,告诉我朱利安已经走了。你怎么看?”
我们走到楼梯。我一只手扶着兰登,休息了片刻。
“我不知道,”我说,“有时候猜测得太远,和完全不猜想一样糟糕。但我觉得,如果他认为已经搞定了我,那么待在安珀假装对此事做出惊异的表现,要比落荒而逃强得多。这么做确实很可疑。我倾向于相信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害怕布兰德醒过来后要说的话。”
“但你还活着,科温。无论袭击你的是谁,你都逃出了他的手心,而且他不能确信是否已经把你搞定了。换作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个影子世界去了。”
“也有道理。”我对此表示认同,然后我们继续向楼下走去,“是的,你可能是对的。现在先把这件事留在理论阶段吧。而且别让人知道我受伤了。”
他点点头。
“按你说的办。在安珀,一声不吭比四处张扬强得多。”
“什么?”
“沉默是金,阁下,是牌里的同花顺。”
“兰登,你的机灵劲儿弄得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无论是受伤的部分,还是没受伤的部分。还是把你的机灵分点出来想想凶手是怎么进入我房间的吧。”
“你的门闩?”
“从里面插好了。我现在一贯如此。而且门锁也是新换的。谨慎起见。”
“好吧,我想到了。我的下一个答案有个先决条件:凶手是咱们家里的人。”
“告诉我。”
“为了伏击你,有人情愿振作精神,再次接受试炼阵的考验。他去了下面,走过它,把自己投射到你的房间,然后袭击了你。”
“这个答案几近完美,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几乎都是同时离开的。袭击并非发生在夜里晚些时候,我刚一进屋,他就来了。我觉得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中的某个人到下面去,独自穿越试炼阵。袭击者早已等在屋里。所以,如果是我们中的人,他必须通过其他方法才行。”
“那就是他撬了你的锁,只需一点小窍门就行。”
“有可能。”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中间的楼梯平台,并继续向下走去,“我们在拐角处休息一下,这样我可以不用帮助,自己走进藏书室。”
“没问题。”
我们这样做了。我打理好自己,拉过斗篷盖住全身,挺直肩膀,走过去敲响房门。
“稍等。”杰拉德的声音。
有脚步声向房门靠近……
“谁?”
“科温,”我说,“兰登和我在一起。”
我听到他向后问了一句:“你也要找兰登吗?”然后是轻声的回话:“不。”
门开了。
“他只见你,科温。”杰拉德说道。
我点点头,转向兰登。
“待会儿见。”我说。
“掀开你的斗篷,科温。”杰拉德命令道。
“没必要。”布兰德开口说。我从杰拉德的肩膀望过去,看到布兰德正背靠几个软垫,半躺半坐在沙发上。他冲我展颜一笑,牙齿有点黄。
“抱歉,我不像布兰德那么信任别人。”杰拉德说,“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让我看看斗篷下有什么。”
“我说了没必要,”布兰德重复道,“不是他捅的我。”
杰拉德猛一转身。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他问。
“还用说,因为我知道是谁干的。别犯傻了,杰拉德。要是我有理由怕他,就不会叫他来。”
“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了。你不可能知道是谁干的。”
“你确定?”
“好吧……那你干吗不告诉我?”
“我有我的理由,而且合情合理。我现在要和科温单独谈谈。”
杰拉德低下头。
“你最好不是在说胡话。”他说着走到门前,开门,“我就在附近。”他补充了一句,这才在身后关上房门。
我走过去,握住布兰德伸出来的手。
“很高兴你能回来。”他说。
“你也一样。”我说着拉过杰拉德坐的椅子,努力不让自己瘫倒在椅子里。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问。
“糟透了。但换个角度来看,比过去几年好多了。都是相对而言。”
“大多数事情都是如此。”
“安珀不是。”
我叹了口气。
“好吧。我不想玩文字游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盯着我,双目如炬,在搜寻着什么。什么呢?我猜是我掌握的情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没掌握的情报。负面的东西通常更难估量,他的脑子必须转得够快,必须从醒过来后就开始思考。我了解布兰德,他对我不知道的事情更感兴趣。除非万不得已,他决不会透露半点信息。他只想搞清楚一点: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少需要透漏多少情报。他不会浪费一瓦特的功。这就是他的行事之道,而且他肯定是想要什么。除非……最近几年,我比过去更加强烈地想要让自己相信,人是会变的。时间的流逝,不止会使本性更加稳固,有时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这全看他们的所为、所见、所想、所感。在世间万物仿佛都要脱轨的时候,这无疑是个小小的慰藉,更不用说它对我的世界观产生的巨大震动了。还有,布兰德很可能曾经挽救过我的性命和记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好吧,我决定向他透露点东西,但不会暴露底牌。一个小小的让步,这个行为有悖于我的家人在游戏开局时遵循的那种微妙默契。
“凡事都不会像表面那样简单,科温,”他开口道,“你今天的朋友,也许是明天的敌人……”
“别废话了,”我说,“摊牌时间到了。我很感激布兰登・科里为我做的一切,另外,是我想出了那个小把戏联结到你,把你带了回来。”
他点点头。
“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所以才会重燃久已失落的兄弟之情。”
“从我这方面看,我同样觉得,你帮我肯定也有其他原因。”
他又笑起来,抬起右手,又放下。
“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或者都欠了对方的人情,随你怎么想。如果说,我们彼此都需要对方,我想,这会大大增进我们的亲情。”
“你在拖延时间,布兰德。你想看我的底牌。我今天本来打算当个理想主义者,可你坏了我的兴致。你把我从床上弄起来,是要告诉我一些事。现在就请说吧。”
“还是过去那个科温。”布兰德笑着说,接着他转开目光,“真的还是吗?我在想……它是否改变了你,你觉得呢?在影子里生活的这段时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为别的事奋斗?”
“也许吧,”我说,“我不知道。嗯,我想是变了。这种变化让我对家里人常用的小手腕感到极其不耐烦。”
“实话实说,直言不讳,坦诚相告?这样一来,斗心眼儿的乐趣可就没有了。但这种新鲜玩意儿也不是没有价值。它会让所有人丧失平衡……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是的,这可能有用,也让人耳目一新。好吧!别慌。我的开场白到此为止。所有的俏皮话也都收起来。我会敞开胸怀,抑制住‘非理性’这头巨兽,再从黑暗秘境中夺回‘理智’这颗美妙的珍珠。但还有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你有什么可抽的东西吗?这么多年了,我真想来点臭烘烘的烟草,或是其他的东西,来庆祝自己回家。”
我正要说没有,又想起书桌的抽屉里有几支香烟,是我留在那儿的。我真是不想跑这一趟,但——“等会儿。”我说。
我站起身,走过房间,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随意且不僵硬。我在抽屉里翻找时,极力表现出只是将手自然地扶在桌面上,而不是用它来支撑我的大部分体重。我尽可能用身体和斗篷掩饰着自己的动作。
我找到了那盒烟,沿原路走了回去,顺便在火炉旁点上两根。布兰德从我手里接过他的那根,动作十分缓慢。
“你的手抖得很厉害。”他说,“怎么了?”
“昨晚的聚会玩得太晚了。”我说着坐回椅子。
“这我倒忘了。但我估计会有这种事,不是吗?当然了。所有人齐聚一堂……出人意料地成功找到我,带我回来……一个非常紧张非常心虚的人,做出绝望的挣扎……只成功了一半。我受了伤,闭了嘴,但能有多久?然后……”
“你说你知道是谁干的。这是玩笑话吗?”
“不,当然不是。”
“那么是谁?”
“别着急,亲爱的哥哥。别着急。因果与次序,时间与重点,在这件事里都很重要。请允许我在安全的回忆中品味这个戏剧化的故事吧。我能想见那一幕,我被捅穿,你们都围在周围。哈!我怎么没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场面呢!你能给我描述一下每张脸上的表情吗?”
“恐怕在当时,他们的脸是我最不关心的东西了。”
布兰德叹了口气,继续抽着烟。
“嗯,这很好,”他说,“没关系,我能看到他们的脸。你知道,我能想象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震惊、忧伤、迷惑——渐渐化作猜忌、恐惧。然后我听说你们都走了,只留下善良的杰拉德做我的护士。”他闭上嘴,注视着袅袅白烟,此时,嘲笑的口吻已然不见,“你知道,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正派人。”
“我对他的评价也很高。”我说。
“他很关照我。他总是很关心我们。”布兰德突然轻笑起来,“坦白讲,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是我们的兄弟。在我昏迷期间,在你这个回头浪子的建议下,你们一定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讨论我的事。错过了这次聚会,我同样感到万分遗憾。所有那些情绪、猜忌和谎言在你们之间来回跳跃——而且没人打算第一个道晚安。肯定没过多久,讨论就变得激烈起来。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正义,将猜忌的目光投向其他人,试图把罪人吓出来。可能还有几块石头扔向替罪羊。但总而言之,没有什么实质性结果。我说的对吗?”
我点点头。我很欣赏他的头脑,任由他按自己的方式说下去。
“你知道自己是对的。”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锐利,然后继续说道:“但最终,所有人都离开了。或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或是和同谋策划商议。这一夜暗流汹涌。我的健康问题悬在每个人的心里,真让人受宠若惊。当然,有人希望我好转,有人则反之。而在此期间,我重整旗鼓——不,应该说生机勃发——希望不让我的支持者失望。杰拉德花了很长时间,给我补上了最近的历史。当我听够这些后,就把你叫来了。”
“可能你没注意到,我已经在这儿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耐心,哥哥!耐心!想想你待在影子里的这些年,也别忘了——这个。”他用力一晃手里的香烟,“想想你在浑然不觉的等待中度过的岁月。直到我成功找到了你,并努力改变了你的窘境。此刻几分钟的耐心等待,总不至于那么珍贵吧。”
“我听说你找过我,”我说,“我觉得很诧异,上次我们分手前,彼此的关系可并非处于最佳状态。”
他点点头。
“这我不能否认,”他说,“但对我来说,这种事总会过去。”
我哼了一声。
“我在想应该告诉你多少,你又会相信多少,”他继续说,“如果我只是站出来说一句,‘除了某些小问题,我此刻的动机几乎完全无私’,我想你是不会相信的。”
我又哼了一声。
“但事实如此,”他接着说,“为了打消你的猜忌,我要补充一句,这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开头总是很难讲。无论我从哪里开始,总有些事发生在它之前。你失踪太久了。如果必须从一件事讲起的话,那就说王位吧。我已经说过了。你看,我们想出了一个夺取它的办法。这是在你失踪后不久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想还是因你的失踪而起。老爹怀疑艾里克杀了你,可没有证据。我们都有这种感觉,但也就是些闲话时不时从四下冒出来。很多年过去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你,你确实已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老爹也越来越不喜欢艾里克。就这样,一天晚上,我提起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在随之而来的讨论中,老爹说弑亲者绝不会坐上王位——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桌上,而且这句话他是看着艾里克说的。你知道他的眼神有多狠。艾里克脸红得像轮落日,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接着,老爹说出的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或是期望。跟你讲实话,我不知道他是单纯地在发泄情绪,还是真的有这意思。总之,他对我们说,他倾向于让你做他的继承人,所以将你的不幸看得很重。他本不想说这事,但他相信你已不在人世。几个月后,我们为你建了一座衣冠冢,以实在的方式承认了这个结论,而且我们相信没人会忘记老爹对艾里克的态度。一直以来,除你以外,在我们心中艾里克是离王位最近的人之一。”
“我们!还有谁?”
“耐心,科温。因果与次序,时间与重点!重音,强调……好好听着。”他又拿过一支烟,就着刚才的烟蒂点燃,在空中挥舞着燃烧的烟头,“下一步,我们需要让老爹离开安珀。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部分,就是在这里,我们产生了分歧。我不喜欢这个计划——一个盟友,有着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特别是,这种力量对我们还会有一定的制约作用。利用影子生物是一码事,让他们利用你就是脑子有问题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一样。我反对这个计划,但大多数人不这么看,”他笑起来,“二比一。对,我们有三个人。之后我们开始行动。设好陷阱,老爹咬饵……”
“他还活着吗?”我问。
“我不知道,”布兰德说,“事态后来失控了,我也遇上了自己的麻烦。老爹离开后,我们下一步动作就是等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让死亡的假定得到认可,同时也要巩固我们的地位。理想状态下,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再有一个人支持。凯恩或者朱利安——谁都可以。你知道,布雷斯早就进入影子,整编出一支庞大的军队……”
“布雷斯!他和你们是一伙的?”
“是啊。我们准备把他送上王位——当然,还要在他身上留下足够的制约手段,这样才能构成一个实质上的三头政权。如我所说,他去整编军队。我们希望来一场不流血的政变,但也必须作好万全准备,以防出现言辞不足以赢得胜利的情况。如果朱利安为我们提供陆路,或者凯恩敞开水路,我们就可以将军队迅速移动到安珀,如果有必要的话,以武力确保成功。不幸的是,我选错了人。根据我的估计,在接受腐化这方面,凯恩比朱利安强。我以审慎巧妙的方式向他提起这件事。起初他似乎乐意合作,但后来却改了主意。当然,他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在有意欺骗我。我宁愿相信是前者。无论如何,他最终得出结论,认为支持一个对立政权可以得到更多好处。譬如,艾里克。当时艾里克的希望已经被老爹对他的态度摧毁了——但现在老爹不在了。而我们的行为给了艾里克充当王位守护者的机会。对我们来说,这很麻烦,这个位子让艾里克距离王座只有一步之遥。让事情变得更糟的是,朱利安同凯恩站到了一起,让他的部队效忠艾里克,扮演着守卫者的角色。就这样,另一个三头政权建立起来了。艾里克公开发誓要守卫王座,阵营就这样划定了。这次我的位置有点尴尬,因为没人知道我的同党是谁,于是我成了他们憎恨的目标。不过他们没法监禁我,或是折磨我,因为我可以通过主牌迅速逃出他们的掌控。而且就算他们想过要杀我,肯定也想到这会招致我方未知成员的报复。所以,一时间,事情陷入了僵局。他们还做了安排,将我置于重重监视之下,让我无法再对他们构成直接威胁。因此,我这一方制订了一个更加曲折迂回的夺取王位的方案。我再次表示反对,又再次失败,二比一。我们重新利用了对付老爹时召唤来的势力,这次是为了让艾里克名誉扫地。如果守护安珀的担子对他来说过于沉重——这几乎是肯定的,那么布雷斯将登上舞台,挽救危机。如果由他扮演守护者的角色,应该会得到人们的支持。接下来,只要等待一段合适的时间,他就可以为了安珀的利益,接过皇权的重担。”
“有个问题,”我插话道,“本尼迪克特呢?我知道他厌倦纷争,离开安珀去了他的阿瓦隆,但如果有什么东西真正威胁到安珀……”
“是的。”他点点头说,“基于这个原因,我们也给本尼迪克特安排了一些需要解决的麻烦。”
我想起本尼迪克特的阿瓦隆,那里曾被地狱妖女肆意蹂躏。我想起了他的右臂残肢。我再度开口,但布兰德举起手来。
“让我按自己的方式讲完,科温。我不是不知道你说这话时想的是什么。我能感到你的痛苦,我也一样。是的,我知道这些事,还知道很多别的事。”
布兰德又拿起一根烟来,目光炽热怪异。香烟自己燃了起来,他深吸一口,然后将烟雾随着话语吐出。
“因为这个决定,我和他们决裂了。我觉得这其中蕴藏了太大的危机,会将安珀置于险地。我与他们决裂……”
他看着升腾的烟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但事情已经发展得太远,我无法简简单单地抽身。我只能对抗他们,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安珀。想投靠艾里克那边已经太晚了。就算他能保护我,也不会这么做。而且,我敢肯定他正走向失败。就在那时,我决定运用我新学会的一些本领。弗萝拉一直待在影子地球上,装作很欣赏那里。我一直在思考她和艾里克之间的奇特联系。我曾怀疑过地球上有些涉及到艾里克的东西,而弗萝拉可能是他在那里的代理人。既然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法从艾里克身上得到满意答案,那么从弗萝拉的行为上展开调查,想来应是更加可行的——无论是直接入手,还是别的方法都可以。我就是这么做的。接着,事态的步调骤然加速。我的团伙开始关心我的下落。我找到了你,利用休克疗法帮你找回了一些记忆。这时艾里克通过弗萝拉了解到情况突然乱成一团,也开始行动。因此,两边都在拼命找我。我知道,你的回归会打乱每个人的计划,把我从待了太久的困境中解救出来,整个事态发展也就有了新的可能性。艾里克的王权梦将再度覆满阴云,你会得到自己的支持者,我的团伙也将丧失整个计划的方向,而且我想,你不会对我的帮助毫不感激。后来你从波特疯人院逃走了,事情于是真的开始复杂化。我后来才知道,出于不同的目的,所有人都在找你。但我之前的同伙占了先机。他们了解到了所发生的一切,找到了你,抢先到达。显然,有个最简单的方法可以让事态继续维持现状,这样他们就可以保持优势。开枪的是布雷斯,让你的车冲进湖里。我刚好在事发时到达了那里。他几乎马上就离开了,因为在他看来,这活儿做得干净彻底。但我把你拉了出来,还有充裕的时间实施治疗。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让人灰心丧气,我不知道治疗是否真的有效,不知道你醒来时是科温还是科里。后来也是一样,我始终都不知道……救援人员到达时,我急速穿越,离开了那里。接着,我的同伙抓到了我,把我关进你们找到我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剩下的故事吗?”
“不全知道。”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等我们的故事接上头就打断我吧。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艾里克的人知道了那次意外,找到你,把你转送进一家私人病院。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同时也让你继续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休眠状态下,好让他们自己也不受威胁。”
“艾里克为什么要保护我?我的存在明明会毁掉他的计划。”
“在那时,已经有七个人知道你还活着。这太多了,想要按他的意图下手已然太迟。他还在试图让人们遗忘老爹说过的话。如果你在他的势力范围里出了什么事,那他通向王位的道路就算堵上了。如果本尼迪克特听说这事,或是杰拉德……不,他不会那么干。之后,会的。之前,不。接下来的事就是众所周知的了,你的存在迫使他加快行动。他计划着自己的加冕礼,同时决定在此之前,让你保持不碍事的状态。时机绝对还不成熟,但我知道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猜之后的事你都清楚,毕竟都发生在你身上。”
“我遇上了布雷斯,他正要开始进攻。不太走运。”
布兰德耸耸肩。
“哦,也难说——没准你们能赢,没准你有办法对付布雷斯。但我想你基本没有机会。从那时起,我就丧失了对他们行动的了解,但我相信,这次袭击其实只是一场佯攻。”
“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但他们那时已经把艾里克攥在手心里了,没必要展开那场攻势。”
我摇摇头。太多了,太快了……去除叙述者的偏见,很多事都像是真的。但仍然……
“我不知道。”我开口道。
“当然,”他说,“但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
“你们那伙的第三名成员是谁?”
“当然和捅我的是同一个人。想不想猜猜?”
“直接告诉我。”
“菲奥娜。整件事都是她的主意。”
“你干吗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坐在这儿听我把剩下的故事讲完。你会冲出去把她扣押起来,结果却发现她跑了。然后你会叫醒所有人,开始调查,浪费掉很多宝贵时间。你可能现在还想要这么做,但至少我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你相信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如果我告诉你,‘时间宝贵,如果你想拯救安珀,就必须听我尽快讲完剩下的部分’,你可能就会听下去,而不是冲出去追一个疯女人。”
我已经从椅子上站起了一半。
“我不该去追她?”我说。
“暂时让她见鬼去吧。你有更大的问题要对付。你最好还是坐下来。”
我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