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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盘腿坐在床上说,你这个名字不好,咱改个新名字。
正捧着着一本小学课外读物在看的唐错穿着睡衣趴在唐绪那堆书旁边,说,“那我要叫唐思。”
唐绪却一口否决,“不行,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可是唐错不干,执意要叫唐思,还指着他那本书上的一个词说,“你叫唐绪,我就要叫唐思。”
唐绪凑过去看了看,乐了,撸了一把唐错的脑袋说,“你跟着我取名干嘛。”
那本书上让唐错移不开眼的那个词,叫做思绪万千。
彼时唐错还只是一个小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他一脸倔强地说,“你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要跟着你取名。”
唐绪被他这庄重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不得不答应他考虑一下。他又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唐错本就长得漂亮,再取个女孩子的名字,未免太少了男孩气概。所以最终给他加了个“行”字,取名唐思行。
可是这个名字唐错只用了一年。在唐绪离开他以后,他又自己改回了唐错。
那顿饭后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唐错在食堂门口同唐绪道了别,称呼上规规矩矩叫了唐老师。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潇洒极了,连个头都没回。
回到办公室以后,唐绪怎么想怎么心里不是滋味儿,他没养过孩子,就养过那么一年唐错,但这也足以让他觉得不对劲了。唐错看起是活得挺好,可是性子变化太大了,况且,他为什么要把名字改了?
他思绪难平,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等到烟燃尽了,他将烟头摁到烟灰缸里,起身去了隔壁办公室。
“同僚们,自动化二班的班主任是谁啊?”
里间的王老师喊了一声,“我,什么事?”
虽说大学的班主任有些是一共跟同学见两面――开学一面,毕业一面,可在唐绪的印象里,这个王老师是那种挺负责的老师。于是他走到里间,在椅子上大咧咧地坐下,“你们班那个唐错,平时表现怎么样?成绩怎么样?”
正在MATLAB上敲着仿真程序的王老师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脑袋看了他一眼,“挺好的啊,你问他干嘛。”
唐绪咳嗽了两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儿,我今天才知道他在这个学校上学,这不跟你了解一下么。”
王老师听了,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你俩是本家啊,”说完笑了两声,把椅子往旁边撤了一点,完全露出了身子,“这孩子挺优秀的,成绩好,去年还拿了国奖。就是斯斯文文的,不太爱说话。”
听完,唐绪想了想,问,“他跟别的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跟同学关系不错啊,平时期末还会给班里需要的同学总结重点,人缘挺好的。”
这样听来,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唐绪的心这才稳了稳,站起来说,“谢了啊。”
唐错在和唐绪分开后,没有回寝室,路过小树林,他走进去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等觉得整个人舒服点了,才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文医生,您下午有时间么……嗯,我需要找您聊聊。”
唐错翘了下午的课,去了心理诊所。
文医生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全名叫文英。唐错从十七岁开始就在她这里接受治疗,可以说是把所有的零花钱都交代在这个诊所里了。
文英见他背着书包走进,笑得和蔼可亲,“下午没课么?”
唐错微笑着坐下来,接过文英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捧在手心里说,“翘掉了。”
文英讶异状,“好学生也翘课哦,怎么,不开心?”
很久的无声之后,唐错才眨了眨眼睛,就连这眨眼的动作,在文英看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又见到他了……”
文英听了,并没有惊奇,只是淡淡地笑着,温柔地说,“选这个学校的时候,你不就做了再见他的打算了吗?”
手中的水杯抖了一抖,漾出很小的一圈水纹。
唐错不说话,文英也不催,就坐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我很害怕,”唐错抬起了头,“刚才我和他吃了一顿饭,我很难受,喘不上气来,像溺水一样。我觉得我错了,我不应该再接近他的,我应该躲的远远的……”
听到这里,文英从桌上拿了一瓶蜂蜜,站起来走到唐错身边,将那杯水拿了过来。她倒了一点蜂蜜进去,搅了搅,重新递给唐错。
唐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透明的杯子,他看着蜂蜜转着圈地溶解在水里,听见文英说,“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害怕什么吗?”
唐错的眼睛还在看着那杯水,他小声说,“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错了事……怕我会伤害别人,甚至伤害他。”
“不要这么说自己,你不会。”
唐错却摇摇头,“我也以为我不会了,可我才刚刚遇见他,就不确定了。”
他望着文英的目光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迷茫,空荡荡的,一如他第一次来到她面前的样子。文英已经帮他治疗了将近三年。唐错是她见过最特殊的病人,十几岁的孩子,多半都不会愿意接受心理治疗。可唐错是主动来找他的,整个治疗过程他都很配合。而且他似乎什么都能想明白,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好到文英有时候觉得,唐错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他来这里只是希望有一个人听他说话罢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没有带我出来就好了,我可能早就已经死掉了,那样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文英吓了一跳,唐错从没说过丧气话,哪怕是在他精神状态最不好的时候,他也会跟她说,文医生,你帮帮我,我想好起来。
第四章
唐绪是在大学去山区支教的时候认识的唐错,也是从那里把唐错带了出来。
唐绪的爷爷是个军功不小的老干部,爱国情怀比军功还大,一辈子都悲天悯人。唐绪从小生活优越,纵然是受了他爷爷的一些影响,也远远没有继承他爷爷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在他爷爷勒令他去支教的时候,他还跟朋友抱怨了好一会儿。可是没办法,他们家他爷爷最大,当年20岁的唐绪不得不背上行囊,到了那个连普通支教志愿者都不愿意去的偏远山村。
同行的还有一个姑娘,叫韩智未。跟唐绪不同,韩智未做过不少支教工作,完完全全是出于善意和责任感,才会千里迢迢地和唐绪一起到了这里。
那个村子在大山深处,连一条修好的路都没有。他们两个人是坐着一个三蹦子去的村子,一路上跟摇煤球似的,把唐绪颠得都要骂了娘。等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以后,两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颠的翻了八百个筋斗云。
唐绪以为这不可思议的路途就已经够震撼人心了,可是下车以后,不光是唐绪,就连去过不少贫困山区支教的韩智未都愣住了。他们真的想象不到,在这个共同富裕的时代,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整个村子最好的建筑就是一栋砖房,其余的都是些土房,还有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弄起来的几乎都不能称之为房的地方,要不是路边还顽强地长着几株野草,就真的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了。
来安顿他们是个村支书,叫魏安,是个大学生村官。
唐绪他们的宿舍就在其中那栋砖房里,其实那砖房只有一间屋子,中间用个厚厚的帘子隔开,硬是僻成了两间,韩智未住一面,魏安和唐绪住一面。
进了屋子,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韩智未才说,“这比我想象的还艰难。”
魏安把门关上,叹了口气,“这还好点了呢,我刚来的时候连那条能走三蹦子的路都没有。”他从地上拎起水壶,问他们,“你们自己带杯子了么,带了就不用这儿的了。”
两个人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上了水。唐绪喝了一口水,没咽,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吐到地上一个脏兮兮的盆子里,这才算把满嘴的土冲了冲。
魏安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大致说了说村里的情况,三个人没差几岁,说着说着话也就随意了起来。魏安跟韩智未说,“唐绪还好,我们都是大老爷们,你估计会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也没交过女朋友,不太了解你们女孩子,你要是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韩智未是个性情豪爽的女孩子,毕竟来这种地方支教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她笑吟吟地说,“行。”
把两个人安顿好,魏安就带他们去了教室,路上边走边跟他们说,“我平时也会教他们一点东西,但是这里太落后了,来这的村官又就我一个人,好多工作要作,我根本忙不过来。这下好了,你们来了我也算能给这些孩子一个交代了。”
说是教室,其实就是一个破茅草屋。魏安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是把咱们那间砖房用来当教室的,但是村里的老干部死活都不让把那屋子当教室,这些孩子就去上过一次课就说什么都不敢进去了。他们说大城市里的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受不了那漏风的屋子,而且不能亏待了大学生,不然以后更没人愿意来这了。”
说完,魏安就推开了那个破门。
唐绪这一天是结结实实地受到了震撼,饶是他一个心肠挺糙的人,在里屋孩子们小心翼翼的目光下,也不由得揪起了心。
里面坐着的孩子不少,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个。每个人坐着的都像是自己家里打的板凳,谁跟谁的都不一样,但又是同样的简陋。孩子们的身上都不算整洁,看起来都是同样脏兮兮的感觉。但是很奇怪,唐绪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唐错。哪怕是简陋至极的板凳,所有的孩子也都是坐在了板凳上,只有唐错,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比起别的孩子,他的身子要更瘦小一些,脸上更脏兮兮一些,可是小小地露出的一点点还勉强可以称得上干净的皮肤,却要比别的孩子白上三分。除此之外,还有那双抓人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绪,充满了好奇。
以貌取人大概本就是人的天性。只不过修养好的人能够在学习了知识、文化,接受了高层思想之后,摒弃这一天性,懂得皮囊之下的灵魂才更为可贵。可是那时的唐绪并没有完全达到这一境界,他不能免俗的,在之后的日子里都对这个孩子多留意了几分。不仅是他,韩智未也是。
他和韩智未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教一教小孩子们基本的语文、算数,再穿插着将一些地理、历史的小知识。除了几个调皮捣蛋的,那十几个孩子大部分都学得认真,每次唐绪问出什么问题的时候,底下都会叽叽喳喳地举手喊,老师我知道。但是唐错从来不,他总是缩在那个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从来不会举手回答问题。
一日在他们教完课回宿舍的时候,韩智未跟他说,“那个叫唐错的孩子,好像特别不爱说话,还有点不合群,平时我带着小朋友做游戏,他都缩在角落